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身為法律人，有些體會只有法律人最能理解。在你的執業生涯中，哪些經歷和情感讓你不吐不快？哪些心得和體會希望與同行分享？每周四晚八點“夜聊會”，與所有法律人一起聊一聊你眼中的律界人生。
隨著“互聯網+”概念的不斷深化，法律行業的服務模式也終于迎來了新的變革。律師群體正走在傳統法律服務與互聯網法律服務的過渡地帶，此刻的你，是否覺得迎來了更多的機遇抑或面臨著新的挑戰？“互聯網+法律”的發展階段，你看到的是更多的法律行業商機還是執業危機？面對法律人不確定的明天，你又做著什么樣的準備？
本期夜聊會，我們邀請到了六位律師，與大家一起分享他們關于法律行業互聯網化的感悟與見地。
整理/無訟觀察員 盧明亮
金代文
北京隆安律師事務所合伙人
去年跟幾個朋友閑聊天，我們聊到未來是不是能開發出一種“出庭機器人”，把全國的法院判例輸入電腦，通過編程，讓機器人能夠代替律師，出庭應訴。聊下來的結果，是可能性存在，但難度很大，而且只能適用于某幾類可以標準化的訴訟案件。律師被機器人取代，為時尚早。
引出這個話題，主要為了論證“互聯網+”對于法律服務行業能夠帶來什么，是機遇與挑戰并存，還是機遇大于挑戰，還是法律服務行業會向某些行業那樣，出現商業模式的創新，進而倒逼律師服務價格集體跳水？
個人認為，相對于某些服務性行業而言，法律服務行業的邏輯，更多地應該是“法律服務+互聯網”，而不是“互聯網+法律服務”，因為法律服務的個性化需求，決定了“互聯網”對于這一領域，很難通過商業模式的創新來整體顛覆一個行業。
互聯網有兩大特征，第一是“屌絲經濟”，即降低原有的成本，讓用戶平均付費水平大幅降低；第二，是可以標準化、流程化，反向實現第一個特征。相對于法律服務而言，個性化特征和精英服務，是與互聯網相矛盾的地方。當然，“存在”并不一定意味著“合理”，互聯網確實可以改變一些法律服務領域中的模式和計費價格，包括目前比較流行的某些在線APP，可以實現公司工商注冊的一站式服務，或者可以通過用戶輸入一些基本的合同信息，利用在線軟件，形成一份簡單的商業合同，這些都是“互聯網+”帶來的法律服務行業的創新。但就個人理解，法律服務也是分不同層次和不同類別的，“互聯網+”能夠帶來的，是基礎法律服務模式的創新和低成本化，這一方面對于法律服務而言，是可以替代人工的；但對于高端法律服務，例如并購上市、重大復雜的訴訟案件，“互聯網+”可以提高工作的效率，但人始終是不可替代的。
十年前，曾經有律師隨身攜帶一臺筆記本電腦、一臺便攜式打印機，實現隨身辦公，看上去已經非常先進。如今的科技進步，讓很多不可能變為可能，不方便變為方便，法律服務行業的模式一定會有創新和升級。“互聯網+”讓法律服務的基礎信息獲取變得非常方便，獲取某一個法律文件模板、或者在盡職調查中獲取客戶信息，都可以實現無成本、高效率，但說到底，法律服務真正有價值的部分，在于原創和個性化，通過執業經驗來鉆研細節、設計交易結構、提升客戶體驗，這始終是律師法律服務所應追求的價值取向，也是“互聯網+”時代下，能夠站在風口、立而不倒的重要依靠。法律服務與互聯網并不矛盾，我們生在一個最好的時代，有很多前輩沒有的機會去經歷一些改變，見證很多個“第一次”，我相信如果我們的后代還在繼續做律師的話，二十年后，他或她，能夠給我們呈現出一個不同于現在的律師形象，但始終不變的，一定是對于專業執著的追求，和把執業操守視如生命的執著。
吳皓
云南八謙律師事務所律師
一、爆炸
在2015年到2016年初，看到最多的詞還是“互聯網+法律”；到2016年下半年，“人工智能+法律”這樣的組合開始頻頻出鏡。身處行業之中更能切身體會行業技術的變革之快，雖然這些技術目前看來能夠觸動整個行業的人力結構、商業模式還有一段距離，但放眼望去星星之火已然遍野。
中國的律師制度，正式恢復至今不過三十余年，相較于其他很多傳統行業，極為年輕。而在律師行業短暫的發展時間內，近兩年所發生的技術革新，我覺得應該用“爆炸”來形容：在極短的時間內，極高密度的，碰撞、聚合、變化。
曾思考過，同為傳統行業，互聯網技術為什么會在律師行業更能產生這種“爆炸”式的技術結合。得出原因有三：第一，律師工作常年觸及各類行業，理論上具備更強的資源（技術、資金、渠道）整合能力，而很多傳統行業的經營環境相對閉合；第二，律師工作通常面對開放性問題，因而需要不斷的去學習交流，進而會具備更開放的心態與溝通能力，能夠把握新技術的要點，知道如何為行業所用，能夠與工程師更好的共處、合作，而很多傳統行業的管理者其實在與技術人的溝通、對新技術的理解存在障礙；第三，律師工作的核心是人，互聯網所強調的“連接”概念，對于律師行業有著天然的適用性，而很多傳統行業可能偏向于對物。
“互聯網”是法律行業的時代機遇，我們也必然面對挑戰、沖擊，因為時代不會停滯。
二、維度
在大劉的小說《三體》中提到“維度打擊”的概念，很多人用來比喻商業競爭，我認為同樣適于描述當前“互聯網+”對法律行業的影響。
普通法律服務市場對于律師而言，是一個低維度的生存空間，這個空間里面所能夠提供的生存資源有限，而且已經容納了超負載的律師人群。隨著新技術對法律服務市場中供求雙方信息交換速度加快、交換程度的加深、交換范圍的加大，將會有越來越多的法律服務被降低到低維度，而在低維度法律服務層面更具速度、準度、價格優勢的人工智能進入，低維度法律服務的生存空間會被逐漸擠壓，然后再一次降維，直至將人工服務排除在外。
面對法律服務市場的“維度打擊”，“專業化”服務是獲得“逃逸速度”，是進入更高緯度，獲得更廣闊生存空間的關鍵。這點我另一篇文章《從“互聯網+法律”到“人工智能+法律”》有所討論，不再贅述。
三、擁抱
這些變革，我們應當以何種姿態面對？
在對一些線上法律服務平臺的觀察中，我注意到一個有趣的現象，早期的時候“互聯網+法律”主要是網絡公司在做，因為大部分律師并沒有相關的技術背景，大部分律所也沒有專門的技術部門配置；而越往后期，越來越多的以律師主導的科技公司涌現，所提供的服務項目也從早期的“輔助”律師向與部分常規律師業務“競爭”的狀態。
因為有律師參與、甚至主導，所以在后期的這些“互聯網+法律”產品中，無疑有了更多對行業的理解，對用戶行為、用戶需求的洞察，在服務的專業能力、服務質量的管控上，都提升了一個層次，以致于隱隱對當前律師行業形成“沖擊”之勢。
在我看來，法律行業的服務模式最終的變革，不會來自外界，而是由內部引爆。隨著越來越多的律師開始擁抱這些新技術、新模式，律師行業自然劃入另一個時代。時代就是人們工作方式，生活方式，交互方式的結合，時代的變化即為方式的變化，律師要么去創造方式，要么學習駕馭方式，才能跟進時代。
對于業內“互聯網+法律”諸如無訟這樣的大公司，他們的服務發展會越來越基礎，主要面向最普遍的用戶與最普遍的需求；而律師個人、律師團隊、精品律所應當做的，就是去了解、擁抱新的方式，利用這些法律服務的基礎設施，同時也可以去研發自己專用的技術、產品，用于提升專項服務的客戶體驗、服務質量。
誰會被淘汰？既不能提升服務的專業水平，達到高端定制法律服務的維度；又不懂得使用別人搭建的基礎設施，提高法律工作效率的人。不上不下，最終不容于時代。
高文
浙江騰智律師事務所律師
當前，互聯網發展已有十幾年，互聯網經濟也已經初步形成，一批涉互聯網先行企業已經獲得巨大成功，示范效應導致各行各業都在努力借助互聯網資源配置和大數據的功能為企業發展增添動能。互聯網企業領軍人物馬云在2016年世界互聯網大會上宣布：電子商務時代正在過去，未來的三十年將是新零售、新制造、新技術、新金融、新能源的時代。這標志著互聯網將不再是簡單的網上商品銷售、金融服務和信息共享，他將涵蓋各行各業，并顛覆傳統經濟模式及改變傳統就業模式。
恐懼不能解決問題，我們要未雨綢繆，思考互聯網經濟全覆蓋時律師行業該怎么辦？傳統的法律服務是否能夠適應和滿足新經濟的需求？智能科技的到來是否會代替一般性的法律服務？律師的未來在哪里？是機遇還是挑戰？我想這一連串的問題必須引起我們的思考和行動，因為它即將到來。
我認為互聯網+將會帶來更大的法律服務市場，互聯網經濟對律師的精細化要求更高，客戶超體驗將是法律服務的終極目標，不可否認，屆時律師行業也將面臨大洗牌。為此，我想應該從以下幾個方面積極應戰。
第一，專業。超平臺的產生和資源共享的無縫隙將導致分工更加精細化，我們必須精專一科或一目。
第二，品牌。地域限制將被打破，二八效應會加強，我們必須立刻樹立品牌效應，改變單打獨斗模式，形成核心競爭力。
第三，團隊。團隊化將是終極模式，我們必須學會團隊配合和溝通協作，并合理配置團隊成員，形成優劣互補，實現效益最大化。
第四，借力。科技產品在法律工作中的使用將無處不在，我們必須及時掌握新科技的使用技能，利用新技術新科技為法律服務增添效能。
第五，技能。新領域的不斷出現與法律的滯后性，要求我們必須有洞察法律風險的能力，同時借助現有法律規定最大化的避免與防控法律風險。
第六，學習。互聯網經濟下的新糾紛、新犯罪，使得舊知識和舊技能無法滿足法律服務需求，我們必須及時和不斷的補充新知識，總結新技能。
總之，堅定信念，與時俱進，克難攻堅，積極學習，以擁抱的心態和年輕的激情勇敢面對。
董毅智
亞太律師事務所律師
互聯網+法律是順應經濟發展趨勢、歷史發展的必然，是一種創新和時代給予法律人的時代紅利。中國作為世界第一大人口大國和貿易國、第二大經濟體，只有30萬律師服務于14億國人，與美國130萬律師服務3億人口、印度200萬律師服務12億人口、巴西75萬律師服務2億人口相比，中國法律服務市場尚未被真正激活。很多律師獲取案源的方式還是通過傳統的方式，信息不對稱和信任不對應，讓80%左右的律師收入只占行業總體營收的20%。而法律服務的互聯網化可以有效緩解這種困境，讓當事人找到適合的律師，讓律師接到擅長的業務。律師在家也可以接到深度法律服務的請求，通過網絡完成支付，脫離傳統律所物理空間的限制，讓律師的專業能力真正“釋放”出來。
通過“互聯網+法律”可以解決困擾律師多年的法律服務專業化問題。做專業化律師是每個律師的執業理想，但是現實中真正的專業化律師非常少，因為只做單一領域的法律工作不足以讓律師獲得足夠的收入與發展空間，最后為了生存只能各種業務都接，成為一個萬金油式的律師。“互聯網+法律”為真正的專業化律師提供了生存與發展的廣闊空間，在互聯網上律師們可以構建更加個性化和差異化的產品與服務，信息技術的發展和便捷的網絡平臺又使得真正的專業律師能夠被人們迅速發現和識別，在某一法律專業領域做到極致的律師將來一定會得到社會的尊重與認可，成為該領域的權威人士與意見領袖。
通過“互聯網+法律”可以解決法律服務市場拓展這一制約律師發展的瓶頸問題。過去，法律服務的競爭與市場拓展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價格戰，犧牲利潤來獲取客戶認可終難長久。“互聯網+法律”通過法律服務品牌的構建來形成市場競爭優勢，未來幾年內，中國法律服務市場必將產生具有市場影響力的專業法律服務品牌，“互聯網+法律”為品牌的構建提供了廣闊空間，只有那些真正關注委托人利益、珍惜自身執業聲譽的律師與律師事務所才能得到市場和委托人的認可與信任，法律服務品牌的建立過程就是法律服務行業社會公信力提升的過程，屆時整個行業面臨的缺乏專業化規模化、無序混亂發展局面一定會大為改觀。
通過“互聯網+法律”可以改變律師之間的合作方式。該種模式下單個律師事務所的規模已經不重要，不同律所、不同地域的律師可以在互聯網上突破空間限制，實現業務合作，在具體業務領域形成規模化服務優勢，不在一家律所，通過律師聯盟方式，基于業務層面的交流與合作將會成為律師規模化合作的主要模式。
以互聯網為核心的信息技術正在深刻地改變著我們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法律服務從內容到形式都在發生改變。隨著案卷材料的電子化、律所管理的軟件化、法律服務的電商化，律師在業務的獲取渠道、案件的辦理流程、質量的評價方式等方面都面臨著全新的變革。趨勢無法抵抗，律師們只有在順應這種形勢的基礎上再做創新，才能跟上法律服務瞬息萬變的時代，否則可能面臨被市場淘汰的危險。
陳希健
北京市中銀律師事務所律師
近年來，各行各業都在發展互聯網，利用大數據推進技術和制度革新，帶動行業發展，互聯網的發展也為給律師行業帶來了新的契機。在傳統法律服務方式向“互聯網+法律服務”的過渡階段，我們該如何看待“互聯網+法律服務”，如何作出選擇，如何適應行業時代發展的需要，這是每一名律師都需要思考的問題。
筆者認為，“互聯網+法律服務”對律師來說，既有機遇也有挑戰，且機遇遠大于挑戰。所謂機遇，意味著更多的辦案機會，律師間更多的協作，解決法律服務供需不匹配的問題，實現法律資源的高效配置；所謂挑戰，包括對律師專業化、精細化的要求越來越高，律師對新生事物的學習和運用能力需要加強，律師工作方式和思維的轉變等。
近期，筆者曾接觸一個律師服務平臺（未透露名稱，避免有打廣告之嫌），該平臺依托于微信，提供客戶與律師的對接服務。平臺為每一名入駐律師設計一個專屬的網頁界面，律師可以在此展示自己的專長、成功案例、文集等，客戶可以根據平臺預設的律師專長和業務領域精準找到想要咨詢的律師，并可以進行付費電話咨詢、付費留言咨詢、在線預約等，并進一步確立委托關系。據網上報道，該平臺合作律師已突破5000名，很多律師通過該平臺取得了不錯的效果，不僅拓展了案源，獲得了經濟實惠，同時也對自己的業務進行了推廣，可謂一舉多得。再比如“無訟”推出的“無訟合作”，為律師案源共享、協作辦案、異地查檔等提供了便利，大大節省了辦案成本，提高工作效率，律師也可以有更多精力辦理其他案件，更好的為客戶服務，實現價值最大化，等等，像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這些都是互聯網時代，律師提供法律服務的新方式和新思路。
律師與客戶是基于信任而建立的一種委托關系。大多數情況下，雙方根本不認識，信任從何而來，又如何建立委托關系呢？傳統下，客戶找到律師，一方面看律師的名氣，二是靠朋友親戚介紹，而前者可能因律師收費高、工作繁忙而求之不能，后者也并非對人人都適用。此時，借助互聯網就可以很好解決這個問題，當事人可以通過互聯網法律服務平臺，精準定位律師，通過了解、溝通，最終建立委托關系。
筆者認為，要想更好順應“互聯網+法律服務”的發展趨勢，做到乘風破浪、游刃有余，我們律師應該做到以下三點：第一，朝專業化方向發展，學習匠人精神，深耕于某一個或某幾個專業領域。第二，轉變思維，學習互聯網技術，運用互聯網思維，逐步改變傳統的辦案方式。第三，有共享意識，積極與其他律師開展業務合作。
徐晟磊
浙江杭天信律師事務所律師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大家似乎都約定俗成地用“互聯網+”的提法來指代任何行業的互聯網化轉型，例如互聯網金融、互聯網零售、互聯網打車--法律服務也不例外。但我始終認為這是對互聯網的誤讀。互聯網作為一項技術，就像歷史上出現過的其他技術一樣，他們本質上還是生產工具，是用來調節資源配置和提高生產效率的。正如蒸汽機出現后，使用蒸汽機的行業，我們不會稱之為蒸汽機+伐木業、蒸汽機+運輸業或者蒸汽機+紡織業……
因此在思考傳統行業的互聯網轉型問題時我們還是應該抓住行業本身的特點。比如法律服務的特點是高度定制化、人力密集型、時間是最主要的生產成本等等，這就使得法律服務的邊際成本很高，其無法像一般的快消產品利用電商模式解決庫存、銷售和渠道的問題。
除此之外，互聯網解決不了律師的專業性問題，解決不了自然語言轉化成法律語言的問題，也解決不了律師與客戶和法院之間的溝通信任問題。它能解決的其實還是大多數所謂的互聯網+法律服務在做的，比如在線咨詢，在線文書起草或審核，律師資源及當事人資源的匹配，數據庫的便捷獲取等。每項工作背后還得有一位律師甚至一個團隊去處理，互聯網只是法律“O2O”模式的催化器，但與大多數O2O模式一樣，律師本身的工作效率并未因為互聯網的連接而大幅提升，一方面律師的單位工作時間并未縮減，另一方面律師的工作成果很難復制。
另外，互聯網本身是有很大的局限性的，它依仗著各種基礎設施，包括網絡寬帶、信號基站、云計算能力、數據庫、物流系統，以及用戶體量。因此“互聯網+”創新模式幾乎只能出現在一二線城市，而三四線城市及鄉鎮本身的法律服務需求和法律服務供應都相對較少，使得當地法律服務機構沒有必要去進行互聯網化改造。
當然技術所代表的生產工具的革新必然會給生產方式或商業模式的更新迭代提供動力，互聯網的發展會給傳統的法律行業注入新的活力。相信隨著觀念模式的改變，越來越多的客戶會選擇通過互聯網去享受法律服務，而法律服務也會隨著技術的迭代創造出更多更新的服務內容和服務方式。
從第一期夜聊會開始，我們已經做過39期內容啦，下期夜聊會我們玩兒一點特別的，準備面向所有無訟作者、讀者們邀稿：
過去這一年里，你有什么有趣的經歷想要和大家分享？（投稿請至tougao@wusongtech.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