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去一位朋友醫館玩兒,有一位患者右側肩胛骨上側疼痛,他讓一位理療師幫她處理一下,那位理療師在這里做兼職,白天在醫院康復科做康復治療。他幫這位患者做了頸肩推拿,具體手法我沒看。等我和朋友聊完天,這位患者還嚷著肩痛,朋友就讓我看看。在調整了肩胛骨和岡上肌后,疼痛當場消失,前后大約三分鐘不到。而那位調理師用推拿手法處理了近半個小時,沒多大效果。
我想說的是,現在意義上的推拿在治療疼痛方面,效果確實不敢恭維。可是很多人都認為推拿是治療疼痛的最佳方法,也有很多人在推拿的漩渦里始終沒能夠走出來。
曾經有位患者,手中指挫傷半年有余,伸開不利索,半年來都很難受。雖然在此之前沒遇到過這種病例,但根據人體結構互連的觀念,直接處理肩樞紐、肘樞紐、腕樞紐。然后用理筋手法處理指伸肌,前后約不到十分鐘,大姐的手指當場就能利索地伸開。
前段時間去浙江尋一師兄,本來想一起研究手法的,結果我這個師兄不認可我所言。我說我能摸出有問題的肌纖維,他說不可能,然后跟我叫板說我若把他的膝關節疼痛治好了,他就相信。遇到這種情況,空氣中充滿著尷尬。
雖然我治療膝關節經驗不豐富,但對他的膝關節疼痛還是比較了解的。當年我遇到他時他雙腿無力且伴有膝關節疼痛,一位當地有名的推拿師幫他治療了一年,始終沒有解決多大問題。后來在我幫他手法調理了輕微滑脫的腰椎后,他的膝關節無力癥狀減輕很多。但是膝關節疼痛我始終沒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來我帶他一起去參加一位老師的正骨培訓班,還是沒能夠解決他的膝關節疼痛。幾個月后他又去平樂骨科醫院找一位我倆都認識的正骨高手,那位老師也是搞不明白他膝關節疼痛的原因。如今時間又過去半年多了,他找了很多同行幫他治療膝關節痛,都沒有好的方法。今天他把這個難題直接拋給了我,我不接是不可能的。
我幫他調理了骨盆,松解了相關肌肉,效果不明顯。幾天后,他說臀部和腿部疼痛,讓我幫他調理,我幫他調了一下骶骨,簡單的松了一下腿部的肌肉,腿和臀部的疼痛減輕了很多。我說我再來幫他調一下膝關節,這次我直接在膝關節調整,因為用手就能摸出膝關節的偏歪(也就是股骨和脛骨的力線錯位)。當時調整膝關節的手法和體位都是我臨場想出來的,大約五分鐘左右的時間,治療結束。他站起來就去爬樓梯,上下幾遍過后,回來豎著大拇指直呼厲害,并稱疼痛大約減輕七成。自此,我這位師兄徹底服了,后來我再跟他講理筋手法時,他開始耐心地聽。但我給他治療時,或者他看我給別人治療時,表示看不懂。他看不懂很正常,因為我手中的法是我根據癥狀的變化和表現隨時想出來的,不是提前預設的。
最早我學習疼痛治療時,我按照老師所教的何種病癥配哪些手法,這就是提前預設的套路。而如今我只會根據患者描述的癥狀和用手在尋痛問源的原則進行診斷,再根據查找出的結構異常狀態才決定用哪種手法來下手治療,這是思路上的轉變。《醫宗金鑒》有句話:“一旦臨證,機觸于外,巧生于內,手隨心轉,法從手出。”手法到一定的時候,只有一個法,即是隨機應變。
這幾個月我一直在深入思考人體疼痛的原理,確切的說是符合徒手治療的原理。經過一段時間的深入思考,我覺得人體大部分筋骨疼痛都是結構異常引起的。椎間盤突出就是先異位,然后才導致椎間盤纖維環破裂,髓核突出。肩胛骨異位會導致肩胛骨周圍疼痛,骶骨異位會導致臀部肌肉疼痛,椎體異位會導致椎體周邊軟組織疼痛。肌肉異位也會導致局部疼痛,就算是肌纖維的緊繃還是會導致局部疼痛(臨床中我發現很多人都是筋傷疼痛,用手就能摸到一條很細的肌纖維緊繃著),這些疼痛其實都是可以用手法輕松處理的,可卻被誤解為只能手術或者動針動刀。
宣老的《軟組織外科學》這本書我時常隨身攜帶,但我沒有沿用宣老的強刺激推拿,也沒有學宣老極力推崇的銀質針療法,我只是在宣老的思路上重新思考疼痛。宣老思考的是手術疼痛原理,我思考的是手法疼痛原理,體相似而用不同。
去年我接觸康復理論時,意識到康復學走的運動理論路線和我們手法路線有很大不同。他們在將人體物理化,雖然覺得很有趣,但直覺告訴我這可能是不完整的。我不否認運動康復療法的效果,我只是覺得運動康復在理解疼痛上似乎未達到本質,運動療法固然是好,既安全又屬于綠色生態療法,但就對疼痛的認識來看,其卻并未達到徒手療法的深度和廣度。運動康復對軟組織的研究非常透徹,不過涉及骨科這一塊的時候,運動康復就沒那么有優勢了,傷科就是專門治療骨傷和筋傷的學科,但傳統傷科對軟組織的了解卻又遠遠不如康復。
個人比較認可肌肉派的拉伸療法,因為人體的很多疼痛其實是不良的姿勢所造成,不良的姿勢會讓正常的肌肉異位,如果肌肉長期異位,就會讓正常的關節發生異位,而這些是導致疼痛的元兇。肌肉拉伸能夠將肌力異常的肌肉給瞬間調整過來,或者能改變肌肉的移位和張力,這些都是很好的軟組織處理手法。問題是,當我們過多的將眼光盯在軟組織肌肉上時,也就忽視了筋膜和骨骼的存在,甚至會忽略了他們的影響力。肌肉運動時,會有主動肌和從屬肌來一起完成,也可以理解為肌群,與之相反的是拮抗肌,這是為了穩定骨骼,我們身體天然形成的結構。
當然,運動康復也會根據特殊的動作來矯正骨旋移帶來的結構問題,但他們更喜歡著眼于動靜之間的體態問題,從而忽視了人體的整體性,比如臟腑和腰背之間的關系,比如頸背與五官之間的關系等,雖然我沒能夠舉出更好的例子來說明康復運動的局限性,但我始終覺得康復療法難以取得徒手療法的理論核心地位,或者說頂尖地位。比如錯位的頸椎,我不太清楚運動康復怎么做到復位,比如踝關節的筋傷運動康復又怎么下手調理等,傷科徒手治療在這方面就顯得優勢明顯了。不過未來多半是徒手治療和運動康復的天下,二者若能夠完美糅合,疼痛的徒手治療必定會往前邁進一大步。
人體是一個完整的整體,任何治療體系脫離了這個整體就必定陷入局部的漩渦,因為從局部來了解整體的時候會有一種坐井觀天的局限感,要想由始至終把握住主題不在方向上走偏,需要用上帝視角審視人體。
宣老說他頸部軟組織剝離手術意外治好了眼睛視力下降的問題,大腿內收肌手術解決了婦科多年的痛經問題,雖然宣老的無菌性炎癥致痛論解釋了大部分疼痛原因,但宣老承認上述類似案例是意外收獲,至于為什么卻并不知道,這也說明了宣老在疼痛的認識上雖然接近了本質,但并沒有真正的抓住本質。我也經常思考,無菌性炎癥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炎癥?他和疼痛的關系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作用關系?有很多個夜晚我都在思考中入睡,醒來繼續思考這個問題。
我首先反對的是乳酸致痛,我認為乳酸就是在結構異常時產生的異樣分泌物,這個分泌物和疼痛沒有任何關系。我曾經用三分鐘搞定一個落枕的疼痛,難道我徒手就能消除乳酸的存在?或者我幾分鐘的徒手治療就將無菌性炎癥消炎了?這完全是不可能的。傷科治療幾千年了,就筋骨疼痛而言,傷科為人類的健康做出了卓越的貢獻,雖然因大多手法人不善言辭,在歷史上屢遭打壓,但其在民間的傳播從未停止。疼痛被傷科視為筋骨的問題,也就是骨錯縫和筋出槽。所以,在人體徒手治療上搞太多的化學成分或者是物理成分,都有畫蛇添足的嫌疑。
在徒手治療的路上,我們必須具備精準的方向感和上帝視角的整體感以及對人體動態變化的層次運動感,這幾種感覺才是將我們引向徒手治療更高境界的“真正導師”。現在很多人在學習疼痛時更想學的是那些成功者的動作,這對“形”的追求恰恰是徒手治療的最大誤區,還有人喜歡追求手法的原理,這種對“法”和“術”的癡迷也是徒手治療的一大誤區。要想真正會徒手治療疼痛,必須深刻理解結構致痛原理,在明白結構致痛原理的基礎上,我們透過內心可以隨機變化出很多種形、法、術來,絕不會癡迷于他人的一招半式。
在我學疼痛治療之前,我曾經耗費數年的時間學習玄學,也就是八卦和陰陽五行,之后將研究方向鎖定在了“氣”。長期的抽象文字研究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研究思路,當我用這種玄學抽象思維來理解人體結構形態的變化時確實感覺容易了很多,也或許是我擅長人體空間思考的原因吧。
很多同行在學習徒手治療時是碎片式整理各種手法或者技法,或許他們最終會找到一些比較實用的技法,但這些技法因為過于凌亂,會讓施法者難以明白其原理,而不明白原理又怎么會有系統的思路出現呢?沒有系統的思路就不會形成體系,沒有體系就難以做出后期的創新和突破。所以學東西我們一定要明白自己的方向,一定要認識事物的本質,否則就會陷入瞎子摸象既“像”又“不像”的尷尬境地。
近來我看到臺灣林氏弟子說高仁的抄襲言論,姑且不說有沒有抄襲,就文章而言,兩者雖然看著接近,卻有著不同的認識。就像兩者同處一屋,但兩者之間卻隔著透明的玻璃,他們既有著同等的認知,又完全不在一個空間里,所以我不認可抄襲一說。如果能達到同等的境界,自然就能夠明白兩者的不同,如果達不到同等的境界,自然分不清兩者的差異與不同。
《一》
身如菩提樹,
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
莫使惹塵埃。
《二》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試問,境界達不到一定層次的時候,對上面這兩首禪偈能明白幾分呢?神秀當時做此偈的時候還在修行,所以作一偈也逃脫不了修行的層次。而慧能已經達到空我的正法境界,所以作一偈盡顯佛法。既然看不懂別人,不要輕易的否定別人,免得盡顯無知和愚昧。而且我認為達到同等境界的全球絕非林兩傳一人,大陸很快就會遍地開花,只是聞道有先后之分,不存在誰抄襲誰的。
千百年來,徒手治療一直沿著傷科的主題在發展,但隨著筋膜論的推廣,特別是筋膜經線和肌肉鏈的精細化,筋膜被我列為結構致痛的其中一員。在古代的傷科里我們是一直按著經絡疼痛的觀點來理解疼痛和疾病的,實際經絡和經線以及肌肉鏈和運動線都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古人沒能夠在筋膜這塊做更多的研究,導致疼痛發展的經絡論在以二元對立思維的現在變得難以理解。
在徒手治療的路上,我們一定要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更要正確認識“道”和“術”的本質區別,認識一旦偏歪,一輩子都將難以回到正途上來,無論跟著什么樣的大師,最終只能學到一些淺表的“術”,是難以見到手法中真正之天地的。當然,我不排斥對“術”的追求,我只是建議用“道”的視野來理解“術”,從而避免進入誤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