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剛看完李可染的展覽,今天在中國美術館又看到了傅抱石的寫生山水大展,覺得很有意味。雙星璀璨,實在是新年度的開篇盛事。李、傅二人,年齡相仿,所經歷的社會變革和文藝思潮,所采取的文化策略,所走的路徑亦相仿,尤其在寫生方面,皆身體力行,由寫生從傳統重圍中闖出一條新路。相仿雖多,不同亦存,一南一北,性格迥異,兩人山水畫面貌自然有別,從這一側面看去,中國畫的可塑樣態有不小空間,延展性可觀。
寫了李可染,隨后就是傅抱石了。
傅抱石諳熟美術史,向往崇拜石濤。抱石者,抱定石濤也。石濤最著名的“筆墨當隨時代”與當時新中國的文藝導向最是吻合,傅抱石骨子里不守陳規,他的性格和精神可以說生逢其時,可以大干一場了。創新,于內于外,都合理而有效。
傅抱石在郭沫若徐悲鴻等人的幫助下曾留學日本。這一段人生經歷對他的畫風影響頗大。他的風格,明顯有西畫(主要是水彩)的影子,但是又不同于水彩,水彩過于光潤透亮,傅抱石一方面取水彩的渲染之功,一方面發揮傳統中國畫的筆意蒼茫與枯澀之美,抱石皴作為他最得意的創造,揮灑淋漓,磅礴大氣,粗頭亂服,一下子增強了其精神性特征和個性色彩,并拉開了與水彩的距離,這一中西式的結合徒然給畫面帶來了新的氣象,不同凡響。傳統中國畫筆墨講求“潤含春雨,干裂秋風”,如此一來春雨與秋風兼得,相得益彰,實在是不錯的選擇。
1954年李可染和張仃、羅銘開始了寫生之旅,不久,在南方的傅抱石、錢松喦等人也開始了行程兩萬多里的寫生之旅。和李可染一樣,傅抱石也是面對實景寫生。從此,山水畫的傳統圖示被打破,新的構圖新的筆墨新的境界撲面而來。這一次寫生高潮,可以看做是他們上一撥人如黃賓虹、陶冷月等人寫生的一個延續。黃、陶等人解決了一些問題,也暴露出一些問題,積累了一些經驗,也留下一些空白,尤其關于中西融合,幾經周折,終于在李、傅這代人心中更為明確和清晰,他們不再猶豫,不再過多擔心是姓中還是姓西。當然,這一條脈絡,時至今日,也非全然沒有問題了。前一段在展覽座談會上就有朋友反對提中西融合,理由是這一條線不夠純粹和純正。確實,現在不少人不想再提“中西融合”這個用辭。不談,不等于沒有,殊不知藝術的發展,古今中外,都是借鑒與融合的結果,只不過或隱或顯,或縱向或橫向而已。
李、傅二人都在郭沫若領導下的政治六廳工作過,這段經歷,同樣不應忽視。最大的影響,是他們有政治熱情。我相信那些歌頌祖國河山大好的鴻篇力作離不開這一內驅力。李可染有《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傅抱石有《待細把江山圖畫》、《江山如此多驕》?!督饺绱硕鄫伞肥墙浢珴蓶|欽點,并親自書寫題款,因此而名噪一時。傅抱石留給后人最著名的話是:政治掛了帥,筆墨就不同,諸如此類,很是受用。他的作品就是這句話的完美注腳了。這些作品的誕生是時代產物,現在看,仍不失經典范兒,確也有某種局限。就如同寫生有局限一樣。但有一點應該予以肯定,畫革命題材是不僅僅是政治任務,也出于他們的內心。
昨天看完展覽,覺得傅畫與正在時興的新水墨畫更容易銜接上、更貼近些,祛除套路和程式化,筆墨是對照寫生的自我發現與創造,感受性強,有水彩的意味,有色調感,等等——這是當下的一個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