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晚睡 圖/福州“哺乳快閃”活動
來源：晚睡（ID：wanshui01）
母親在北京地鐵上哺乳被拍照發到微博事件，經過幾天的持續發酵，已經演變成拍照網友道歉、涉事官微道歉并宣布注銷ID，其老公準備打官司維權這樣的結果。
很多重大的歷史事件，事后看，都是由一些小事來引發。也許，可以通過這次事件的全民討論和熱議，能為今后女性在公開場合哺乳，而不再承受任何偏見和歧視掃清一些障礙。
在網絡上，對媽媽應不應該人前哺乳一直都有爭論，就像坐公交該不該給人讓座、豆腐腦的甜黨和咸黨一樣，但凡露頭，就是一場好掐。
支持一方的意見當然不用說了，不過是寶寶餓了，就應該喂，這是神圣的行為，旁人就不應該有任何猥瑣的想法云云。
反對的一方呢，其實說的不是不能喂，而是盡量應該有所遮擋，大喇喇地露出乳房，太不文明了。
正如最初發微博的網友“韓家小乖雪”配文中的最后一句話：“這里是北京的地鐵之上，不是你們村的公交車。”很多反對者，認為公開哺乳，渾不在意的裸露，往往是落后的標志。
其實，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有道理的。
我媽中專畢業時正趕上上山下鄉，所以被分配去了農村。她說那時候農村的姑娘結婚早，很多十八九歲就有孩子了，有了孩子的女人就不是姑娘，是婦人，是媳婦，什么都不值錢了，包括乳房。“沒結婚的是金奶子，結婚的是銀奶子，生過小孩的就是狗奶子”，狗奶子最低賤，隨便看，無遮無擋。
我媽是老師，會家訪，經常在某個學生家里看見某個小媳婦當著滿屋子的男人，什么老公公、姐夫、小叔子，敞開懷喂奶，絲毫都不避諱。她每次看了都覺得難受，替對方難堪。
我媽是很靦腆的人，即使有了孩子，也會悄悄找個角落喂奶。帶孩子出門坐火車，不喂不行，也要找件衣服披上。那些農村的同事或者學生家長都笑話她，覺得她太矯情。“你怕什么看啊，生了孩子，都不值錢了。”
曾經有網友講過，在公交車上看見一位媽媽，當眾哺乳，衣襟散開。這不是問題，孩子餓了，要吃，應該吃，可問題是孩子早都已經不吃，吐出奶頭了，她還渾然不知，就那么露出明晃晃的兩點給全車人看。正常男人都轉過眼光去，感覺很尷尬，但猥瑣男的眼光像綠豆蒼蠅一樣停在上面，一刻都不肯離開。同樣作為女人，網友覺得有點難過，趕緊過去提醒她。
她們大喇喇的裸露自己，并非是現代人認為哺乳是神圣的，也不完全因為這是孩子的需求，而恰恰是傳統文化、落后地區的產物：母親一旦生了孩子，就不再被認為是一個雌雄動物，女人失掉了自己的性別符號，變成了一個工具，你不可以再有羞恥心。
在父權社會，女性難逃被壓迫被貶損的地位，變成母親之后，名義上是提高了態度，實際上，這些消滅女性羞恥心的暗示和傳統，依然進一步將女人推向附庸的身份。
從宏觀的意義上來說，哺乳作為人類繁衍后代的重要手段，母愛的凝聚和傳遞，是神圣的。但從微觀的角度來說，一個母親給自己的孩子喂奶有什么神圣的，不過就是喂飽自己的孩子而已。如果說喂奶就神圣了，那喂奶粉、喂米糊、喂飯，又神圣不神圣？說到底，一件私事而已，不值得過于拔高。
有人為當眾哺乳辯護的理由是，“要是你當媽你就知道了。”沒錯，喂奶是做媽媽的剛需，不能不喂，但完全可以采取適當的喂養方式，包括在私下，包括在公開場合，都應該有一種盡可能不讓母親放棄羞恥心，又能喂飽孩子的做法。有時候，就是個背過身去，找個角落就能辦到的事情，為什么有的人都不選？
因為她們在母親的名頭之下，迷失了自己。當母親成為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事情的時候，她們覺得所有人所有事都應該為這一件事讓路。就像有的家長為何縱容熊孩子，也是認為自己的孩子就算是鬧、耍脾氣，也是好看的，可愛的，周圍人群必須接納。
高中畢業那年，我去一個同學家里玩，有個抱著孩子的鄰居來串門，孩子很可愛，我和同學都都喜歡，“寶寶真好看，是男孩女孩呀？”當媽的二話沒說，唰的一下把孩子的褲子拉下來，十分驕傲地說：“看看，我們有小雞雞。”
我們兩個青春少女哪里見過這個陣勢，弄得滿臉通紅。當媽媽的看著我倆的囧樣，哈哈大笑。她其實也沒比我們大幾歲，已經到了隨便亮出孩子的生殖器也不覺得不妥的婦人了。
我結婚之后有一次出差，幾個結婚多年的女同事在一起大講黃段子、夫妻生活夜話什么的，我和另外一個年輕同事會臉紅，結果被她們批：“都結婚的女人了，什么不懂，你裝什么裝啊。”我真不是裝，生理知識我知道的不比誰少，但一定要公開談論嗎？而且是用一種破罐破摔的勁頭，粗魯，直接，絲毫都沒有美感。
懷孕的時候我去產檢，躺在產床上，醫生隨意進出，我非常緊張，我說：“大夫，麻煩你鎖一下門好嗎？”大夫不以為然，“沒人來。”我還是擔心，“萬一呢？”她略帶蔑視地看了我一眼，“沒事啦，誰看你。”她只當我是一坨豬肉一般，因為我大肚子了，懷著孩子，我就應該自動喪失一個女人的矜持和羞恥。
還有人抱怨，說自己的婆婆讓老公幫著搓澡，還會夏天在成年兒子面前不穿上衣，說這樣涼快。她快瘋了，表示不滿，婆婆還很淡定，“有什么好奇怪的，是自己媽媽，什么沒看過。”媽媽就不是女人了嗎，就不應該在成年兒子面前穿得體面和適當嗎？這樣的家庭未必是什么扭曲變態的家庭，而是作為母親的不再拿自己當做一個女人看。
一個母親，首先是一個女人，其次才是母親。這是永遠不能顛倒和忽視的事情。不能因為孩子的到來，就忽視自己女性的身份和價值。
有些反對女人在公開場合隨時隨地拽出乳房的姑娘們，未必是真的歧視哺乳這件事，而是更多希望女性不要因為做了母親，就忘掉了自己作為女性的身份。
母親也可以有羞恥心，也可以有不希望被人看隱私部位的權利，這和社會都要尊重母乳、尊重公開喂奶的行為，并不是一回事。
中國的大媽們全世界聞名，搶座位、插隊的時候叫你恨，勇追小偷、智斗人販子的時候，你又覺得她們可愛。她們如此復雜多變，只因她們在生活的責難中和打磨中，逐漸變得市儈、庸俗、潑辣，她們驍勇善戰，無堅不摧的背后，是女性特質和柔情的大量損失。
有一次，在飯局上看到一個60歲還打扮精致，有少女氣質，時不時面帶羞澀的女人，簡直覺得是沙漠中的一股清泉啊，恨不得跪下膜拜，這才是所有女人的典型。
日本一位老太太92歲才開始寫詩，99歲出版了第一本詩集，里面有首詩寫道：“就算是90歲/也要戀愛啊”，這是一個女人永不放棄自己的蓬勃斗志。我也有類似的愿望，就算到了60歲，到了跳廣場舞大媽的階段，也要會害羞啊。
作為一個女人，永遠都該活得矜貴，可以潑辣，但不能粗俗，即使成了一個母親。
作者簡介：晚睡姐姐，作家、情感分析師。出版作品《晚睡談心》、《幫你看清已婚男人》，新書《你配得起更好》已上市。新浪微博@晚睡姐姐，微信公眾號：晚睡（ID：wanshui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