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與猿猴的區別在于,人類有「十項最佳」的名單,并為之奔走相告。
——H. 阿倫· 史密斯 美國著名記者,幽默作家
伯納德·施瓦茨是《民主的進程:影響美國法律的十宗最》作者,圖書有一個章節是《最有影響力的法律人映像》,專門講到十部最偉大的法律電影。作者是美國著名的法學家和歷史學家,對法律影像的評判是有權威度的。他的評判標準是:
(影片)具備教育和娛樂的雙重功能。最重要的是,這些電影沒有為了迎合觀眾而扭曲法律。至少從法律的角度講,這些電影代表了好萊塢制作的最高水平。
看過之后能否稱「最」,您也會有自己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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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 年的《桃色血案》(Anatomy of a Murder)講述一個虛構的案件,但或許是因為它改編自一名密歇根最高法院法官的小說,所以觀眾會覺得故事十分真實,正如小說作者后來寫道,「希望講述真實的刑事審判」。不管是小說本身,還是改編而來的電影,對案件敏銳而細致的描寫是其他任何小說或電影無法比擬的。
如眾多法律電影一樣,電影主角是辯方律師。本部電影中,詹姆斯·斯圖爾特(JamesStewart)飾演主角保羅·比格勒(Paul Biegler)——一個密歇根州上部半島(Upper Peninsula)的小鎮律師。斯圖爾特在這部電影中的表現堪稱他的最佳表演。比格勒在本案為弗雷德里克·曼尼恩(Frederick Manion)辯護,曼尼恩是一個陸軍中尉,被控殺害一個據說強奸了他妻子的男人。曼尼恩和他的妻子告訴比格勒說,妻子那天回家很晚,身上有嚴重的瘀傷,妻子告訴曼尼恩說奎爾強奸了她。奎爾是一個酒館老板,曼尼恩聽聞后趕到奎爾的酒館,朝他開了三槍。比格勒決定代理此案以掙律師費,雖然曼尼恩只給他開了一張暫不能兌現的支票。影片展示了比格勒尋找證人的困難以及他如何絞盡腦汁為辯護尋求法律理論的支撐。最終,他利用了一種叫做「不可抗拒的沖動」(irresistible impulse)的觀點。
影片的大部分都在講述審判的經過,審理此案的是一個剛調入此區域的新法官,由約瑟夫·韋爾奇(Joseph N. Welch)飾演,他也是參議院麥卡錫陸軍聽證會(Army-McCarthy)中的著名律師。檢方律師是來自蘭辛的著名地方檢察官,他圓滑傲慢的姿態與比格勒稍顯松弛的鄉村風格形成鮮明對比。影片中有對不同證人作證的真實場面描寫,也描述了地方檢察官如何在一開始即成功駁斥了妻子被強奸的故事。最后,一名警察講述了曼尼恩在槍擊后對他說的一番話(關于強奸),這遭到地方檢察官的質疑。比格勒激動地說,「法官閣下,如果陪審團不知道案件背后的原因,不清楚曼尼恩上尉為什么要殺害巴尼·奎爾(Barney Quill),他們又該如何準確判斷證據呢?現在,檢方試圖將動機與行為分離開來。這就像是試圖在不破壞果皮的情況下取出果核……我請求法庭——讓我把這個蘋果切開。」
法官同意了比格勒的請求,案件重點轉向強奸問題。強奸案的關鍵證人是妻子本人,對她的交互訊問成為審判最關鍵的部分。這個過程既真實又引人入勝。這里,這部影片最好的一點就是它傳達了信息的模糊性,面對人事,將現實與虛構區分開來總是不可能。而且,在呈證的時候,法律程序必須盡可能完美。
曼尼恩在作證前,比格勒幫他精心準備(許多律師不同意委托人得到律師指導的說法,但一直以來事實上都是如此)。曼尼恩說,他開的那幾槍「看起來與我無關……(射擊)似乎從很遠的地方而來」。這樣一來,故事就與他當初告訴比格勒的差別甚大了——顯然,這是為比格勒以「不可抗拒的沖動」為由進行辯護做鋪墊。
案中又有其他證人作證,有些橋段十分戲劇性。而陪審團「因為(被告)精神失常而被判無罪」的最終裁決顯得虎頭蛇尾。不過,整個影片強調的并不是判決,而是審判過程。影片以一個極具諷刺性的便條結尾——比格勒去收取他的律師費時,發現曼尼恩留下的便條:「對不起,但我不得不突然離開——我被一種不可抗拒的沖動控制了。」
雖然有些橋段讓人摸不著頭腦,但這部電影依然完美展現了一個律師在處理真實案件時的畫面。該片呈現出的審判場景的真實性不亞于任何一部影片——這是對一場審判而不是一起謀殺的剖析。影片免不了一些陳詞濫調,比如鄉村律師與城市滑頭的對比、那位醉醺醺卻睿智的伙伴、最后時刻的證人,以及一些意想不到的情節。但是影片十分成功,特別是在表現冗長的法庭審判方面(法庭審判占了影片三分之二的時間)。時至今日,該片仍然是最真實描寫法律程序的影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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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 年一篇名為《安息吧,阿提克斯·芬奇先生》(AtticusFinch, Esq., R.I.P.)的文章諷刺了《殺死一只知更鳥》(To Kill a Mockingbird)中的主人公律師,稱他「配不上律師楷模的稱譽」。隨后,這篇文章的作者收到了潮水般的批評——「就像我攻擊的是上帝、摩西、耶穌、甘地或特蕾莎修女一樣,反對者們視我對芬奇的不滿為大逆不道。」
1962 年的《殺死一只知更鳥》中的律師形象,是電影對律師完美描寫的頂峰。阿提克斯·芬奇是人們理想中的律師——他被稱為「憲法塑造下不可磨滅的律師形象代表」。《紐約時報》有篇文章曾親昵地稱阿提克斯(就像稱呼自己的孩子一樣直呼其名)「教會了社區和他的兩個孩子什么是公正、寬容與忍耐,受他影響,一代人都以成為律師為目標。」確實,作者哈柏·李(Harper Lee)的這部經典小說與在此基礎上改編的電影,已經使得阿提克斯成為了法學院學生與律師們的榜樣。
電影的核心是芬奇孩子們眼中的種族不公。當他們的父親為一名被錯誤指控強奸白人婦女(在阿拉巴馬州是死罪)的黑人辯護時,他們懂得了什么是種族偏見。芬奇冒著極大的風險為這位黑人辯護,雖然知道他的委托人無辜,但是這場官司注定失敗。因此片的演出而獲得了奧斯卡獎的格利高里·派克(Gregory Peck)所刻畫的阿提克斯是一個林肯式的人物。當暴徒試圖在審判前將這名被告處以私刑之時,阿提克斯在門口阻止了他們,當時他赤手空拳,手中只有一本書。審判處處針對這名黑人被告,但是不管對于孩子們還是我們來說,影片演繹的是一出道德劇。
阿提克斯教會孩子們辨別正確與錯誤、正義與不公,也教會他們面對這個真實世界的勇氣。阿提克斯那名不幸的委托人的命運展示出法律的無力——在那個種族歧視無所不在的年代,法律無法使黑人免于在法庭上遭受不公。在哈柏·李所稱「人們心靈的秘密法庭」面前,法庭上虛偽的公正完全是一個「巨大的嘲諷」。
雖然知道一切努力都是枉然,但阿提克斯還是盡其所能為委托人辯護。他最后的總結陳詞完全為法庭所無視,但卻有力地展示了他的法律理想:「只有一種方法可以實現人人生而平等的愿望——那就是實現一種人類制度,在這個制度之下,赤貧之人與洛克菲勒平等,愚昧之人與愛因斯坦平等,無知之人與大學校長平等。紳士們,這個制度就是我們的法庭。它可以是美國聯邦最高法庭,可以是我們這個小地方的治安法庭,也可以是你們所服務的任何一所受人尊敬的法庭。如同任何人類制度一樣,我們的法庭也有其缺陷,但是在這個國家,法庭是偉大的平等主義者,在我們的法庭之上,人人生而平等。」
「人格」是形容阿提克斯·芬奇的關鍵詞——即使在當今法律服務更趨于商業化的年代,多數律師仍然希望自己因「人格」而為人所知。
圣典上說,「現在,讓我們贊美名人吧」——這話正好形容《神奇的美國佬》(The Magnificent Yankee,1950)。奧利弗·溫德爾·霍姆斯是美國法律史上最著名的人物之一,這部影片是宣揚其美名的傳記式作品。如同霍姆斯的個人生活一樣(除了他在內戰期間的活動),影片風格低調。事實上,通過影片觀眾很可能發現,這位大法官的生活似乎十分單調,他的精神生活只有斷案。但是那些視霍姆斯為法律英雄的人們,一定會發現這部熒幕自傳比任何傳奇電影都更引人入勝。
電影充分地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法律人的生活:年復一年地處理案件——常人可能會覺得這種生活乏味無比,但是,也正是在這樣一種生活方式中不斷投入腦力勞動,使得這位大法官許多年來都顯得比年輕的同事更為年輕和充滿活力。首席大法官倫奎斯特寫道,他第一次進入最高法院時,「毫不夸張地講,覺得仿佛進入了一座修道院。」《神奇的美國佬》是描述最高法院這一機構最出色電影作品的代表。
這部電影最大的亮點是呈現了霍姆斯一生最出色成就的許多片段——他的觀點、演講及其他作品,其中當然也包括霍姆斯迷們最喜愛的內容。這部影片向我們生動地展示了霍姆斯發表這些觀點或演講時的場景,在他八十歲生日時對其助理們所做的演講中,包含了他其他演講或作品中最為著名的一些格言。影片中也有一些小錯誤,比如說,當霍姆斯得知他可能成為首席大法官時,他表示不相信,他說從沒有一名聯席大法官得到如此提拔。而事實上,影片中的霍姆斯說這番話的時候,首席大法官是愛德華·懷特(Edward D. White),他在執掌最高法院之前正是一名聯席大法官。
此外,霍姆斯發表一些言論時的真實場景比影片更具戲劇性。影片中,參加完最后一個開庭期后,霍姆斯在法官更衣室對大法官路易斯·布蘭代斯說,「我明天就不來了」。其實,真實的情況是,霍姆斯是在法庭之上說出這句話的,時間是 1932 年 1 月 3 日大法官們聽取了口頭辯論之后——當天晚些時候,他提交了辭呈。巧合的是,就在同一天,當時身為加利福尼亞州地方檢察官的厄爾·沃倫第一次在最高法院參加辯論。沃倫曾說,他的朋友們開玩笑說是他把霍姆斯轟出了最高法院,他們說,「一眼瞅見你,他就說『我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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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審團評議室仍然是最神秘的地方之一。許多學者做過這方面的研究,但是《十二怒漢》(Twelve Angry Men,1957)比任何的研究都更能幫助我們了解陪審團制度的運作。雖然不認同陪審團制度的觀點比比皆是,然而這部影片確實展示了經驗豐富的律師們的看法:陪審團休息室內的相互妥協帶來正確的判決。
影片場景是一個悶熱的曼哈頓法庭,案情似乎一目了然——一名貧民窟出身的少數族裔年輕人受到謀殺指控,決定他命運的陪審團成員是清一色的中產階級男性白人。法官不耐煩地宣布了指控內容,將判決交給了陪審團。林肯曾寫道,每個陪審團往往都會有一個異議成員,在這部影片中,亨利·方達(Henry Fonda)出色地扮演了這個角色。簡短的討論后,他獨自提出質疑,認為被告無罪。影片后面部分的場景幾乎都發生在那間令人窒息的陪審團評議室,方達一步步地說服其他陪審員,最終得到了無罪的判決結果。
人們往往會忘記這其中的關鍵點:無罪判決只需要對罪行的合理質疑,而不需要證明這種質疑。重點在于對嫌疑人無罪推定的假設,這種假設在現實中的意義,以及在實際案件中的效力。我們認為犯罪行為是個人性的,而不是集體性的,而這部影片向我們展示,陪審團的有罪裁決亦同此理。如同勞倫斯·弗里德曼所述,「每個陪審員都會將他的個人意識帶入到陪審團的集體任務中。」
這部影片比任何電影都更加清晰地描寫了陪審團如何裁決的過程,以及一個人如何在法律領域內改變另一個人的命運。批評家們指出,這部電影的描寫并不準確,僅憑一個人的堅持就能夠說服其他所有成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現實的陪審團中,所有人的想法被一個人所轉變的情況不會發生。
但是,我們并不會因此忽略這部影片的影響力。它出色地展示了陪審團運作的機制,是一部令人振奮的影片,同時,它也向我們提供了豐富的精神食糧,使我們有機會思忖陪審團達成判決結果的過程。十二位陪審團成員之間的緊張關系,強調了陪審團的感知——對人、對證據,以及對審判中影響嫌疑人的各種要素的感知。
豆瓣評分: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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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個偉大電影的名單中,都少不了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Alfred Hitchcock)的作品。然而,《申冤記》(The Wrong Man,1956)卻不是一部典型的希區柯克作品。這部影片是一部說教電影,目的在于教育,而不是尋求刺激或懸疑。影片以近乎于紀錄片的形式展開,向我們鋪開了一個即使是法庭訴訟專家也經常忽略的問題:錯誤指認很可能是造成冤假錯案的一個最大原因。
亨利·方達再一次出色地演繹了影片主角——一名被錯誤指控搶劫保險公司的音樂人。當然,這名音樂人與犯罪行為毫不相關,案發時他正拿著妻子的保險單據出現在那家保險公司辦理質押貸款業務。
然而,搶劫案的受害人卻十分確定地將他指認為劫匪,緊接著就是介入其中的卡夫卡式的刑事訴訟程序,從逮捕到審判再到無效審判的結局。隨后,真正的劫犯落網,對他的指認也十分順利,影片結局皆大歡喜。
多數人認為,指認得來的證據最可靠,特別是在證人十分確信的情況下——確實,有什么比目擊者的親眼所見更具說服力呢?但是,法學院學生首先要學習的,就包括目擊證人的指證如何頻繁出錯,不管他們對自己看到的事實是多么有把握。事實上,法學院教授們有一個慣用伎倆,就是讓一個陌生人進入教室并做出槍殺某人的樣子,然后,學生們會發現,大家對所發生事實的記憶是多么五花八門,特別是在對槍手的描述上。
但是,影片中做出錯誤指認的受害者卻意識不到這一點,他也無法挽回其錯誤指證所帶來的后果。影片中,希區柯克生動地展示了主人公在錯誤辨認面前的掙扎是多么得徒勞,他的人生也正在走向毀滅——要不是最終偶然發現了真正的兇手,他可能將無法逃脫這種厄運。這部影片幫助我們了解到無辜者受到錯誤指控時的窘迫,由于目擊證人的辨認而遭受指控,他的無助只有自己才能體會。不幸的是,《申冤記》中場景在現實中的上演,遠比我們想象中發生得頻繁。
豆瓣評分: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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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審判鑄就偉大的電影,特別是其中有克拉倫斯·丹諾參與辯護。丹諾參與的著名審判中,我已將其中兩個編入了最偉大審判的單子,同時,以這兩起審判為原型所拍攝的電影也可稱得上是最偉大的法律電影——第一部是 1959 年的《朱門孽種》(Compulsion),第二部是我們后面要討論的《向上帝挑戰》(Inherit the Wind)。對法律感興趣的人會發現這兩部影片都十分精彩。
《朱門孽種》改編自同名小說,創作原型是真實的「勒布—利奧波德案」(Loeb-Leopold)。影片真實地再現了該案,當然,也增加了一些加強影片效果的內容,比如,利奧波德試圖在原犯罪現場尋求第二次「犯罪刺激」。影片超過一半的內容都在講述兩位犯罪者的背景,他們如何殘忍地殺害十四歲少年,以及警察如何通過遺留在現場的一副眼鏡而逮捕他們。但是,審判才是影片的高潮,奧遜·威爾斯(Orson Welles)精彩地演繹了辯方律師喬納森·威爾克(JonathanWilk)的角色(以丹諾為原型)。與現實案件一樣,在電影中,有罪認定環節沒有出現什么波折,威爾克做的是有罪辯護,焦點是針對死刑廢止。電影中的辯護與案件事實相似,與現實中丹諾的辯護并無二致,但在詞匯使用上做了簡化。
影片的高潮是威爾克的結案陳詞。演講共持續了 15 分鐘(雖然可能是電影史上最長的連續演講,但也只是丹諾當初 3 天總結陳詞的一小部分)。第二天早上(相當于真實案件中的兩周后),法官宣布了審判結果——終身監禁加 99 年。威爾克用他那著名的不可知論語氣告訴被告說,「有時候,你們可能會問是不是上帝將那副眼鏡丟在了現場。如果不是他,還會是誰呢?」
這部電影之所以偉大,原因與「勒布—利奧波德案」是一場偉大的審判一樣,都歸功于辯方律師的精彩表現。韋爾斯的化妝很成功,他看起來真的很像丹諾——染了頭發、加了墊層的衣服、乳膠做的眼袋、標志性的襯衣袖子和背帶褲。韋爾斯的表演也像丹諾一樣耀眼,他酣暢淋漓地展現了使丹諾的法庭辯論成為里程碑的所有自由心證。與案件本身一樣,這部電影向我們展示了一位律師如何讓看起來完全沒有希望的案件成為他為事業而奮斗的舞臺。
豆瓣評分: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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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電影可以影響我們對法律和律師的態度。電視劇《洛城法網》(L. A. Law)中,有個片段是兩名律師在討論律師偶像,一個認為是《殺死一只知更鳥》中的格利高里·派克,另一名律師則不同意:「不,我認為是《向上帝挑戰》(Inherit the Wind)里的斯賓塞·屈塞(Spencer Tracy)。」當然,兩部影片都是經典的法律電影,都值得我將它們列入此單。
1960 年的《向上帝挑戰》是「斯科普斯案審判」(Scopes trial)的電影再現版。影片中沒有使用真實案件的原稱,但人物和故事情節與原案件相吻合——馬修·哈里森·布雷迪(Matthew Harrison Brady)即真實案件中的威廉·詹寧斯·布賴恩,為原告和圣經辯護,而亨利·德拉蒙德(Henry Drummond)即真實案件中的克拉倫斯·丹諾,則是辯方律師,同時為進化論辯護,兩位律師的扮演者分別是弗雷德里克·馬奇(Fredric March)和斯賓塞·屈塞(SpencerTracy)。被告伯特倫·蓋茨(Bertram Gates)是一名物理教師,在真實案件中是約翰·斯科普斯,他因在課堂上教授進化論而被控違反了一項州法律。電影沿襲了真實審判中的主線,甚至以當初報道「斯科普斯案」的記者孟肯(H.L. Mencken)為藍本,塑造了一名憤世嫉俗的記者形象。當然,影片也少不了為增強效果而添加的因素,比如影片中被告的未婚妻這個角色——對被告的愛和對正統基督教牧師父親的尊重讓她痛苦不堪。影片中布雷迪對她進行的交互訊問很具有戲劇性,但這并不是真實審判中的情節。
同「斯科普斯案」審判一樣,這部電影的高潮是德拉蒙德傳喚原告作證。布雷迪對圣經極端教條式的理解遭到挑戰,他顏面盡失,同時影片達到高潮。當布雷迪稱只有他的理解才正確的時候,德拉蒙德用勝利者的口吻宣布,「布雷迪版的福音書!上帝告訴了布雷迪,布雷迪告訴了全世界!布雷迪,布雷迪,布雷迪,全能的神!」旁聽席上的觀眾雖然是布雷迪的堅決支持者,也對他的極端言論表現出嘲諷態度。布雷迪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些,在宣布裁決之前,他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一樣將頭埋到妻子的腿上,啜泣著說,「媽呀,他們笑話我。」
不過,影片的寓意可不僅僅是強調「斯科普斯案」審判中對極端原教旨主義的質疑。影片中,布雷迪難以承受如此打擊,再加上法庭中酷熱難耐,他在裁決數小時后突發心臟病死亡(現實中,威廉·詹寧斯·布賴恩在裁決一周之后溘然辭世)。影片的最后一幕,那位孟肯式的記者不無諷刺地問,「你該如何為一個已經死了三十年的人寫訃告呢?」德拉蒙德回答說,「你難道不明白今天這里都發生了什么嗎?讓我來告訴你,不管是布雷迪還是蓋茨(物理教師被告),他們都有犯錯的權利。」
從廣義上講,這句話即是這部影片的基調:與壓抑思想相對立的思想和表達的自由。正如該片制作人兼導演斯坦利·克萊默(Stanley Kramer)在影片發布時所述,「那場審判真正的主題是——人有自由講授的權利。關于這個問題的爭議不會停止,這將成為《向上帝挑戰》的真實主題。」
豆瓣評分: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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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桃色血案》(Anatomy of a Murder)中,被控謀殺的丈夫告訴律師說,他對自己擺脫官司很有信心,因為按照「不成文法」(unwritten law),他射殺強奸自己妻子男人的行為合情合理。律師回答他說,「不成文法就是個謎,它并不存在,任何假設它存在而去謀殺的人終會將自己送入監牢——甚至還會喪命。」
1949 年《亞當的肋骨》(Adam’s Rib)假設了「不成文法」的存在,但是只適用于男人。這部影片是美國拍攝過的最精彩的喜劇之一,但在戲謔玩笑之外,中心主題是法律長期以來對女人的不公。電影的主人公是一對夫婦——丈夫是一名助理地方檢察官,妻子是一名執業律師——分別由當時處于事業巔峰期的斯賓塞·屈塞和凱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主演。影片講述了一名主婦在丈夫情婦的公寓了找到了其丈夫,然后朝他開槍而接受審判,恰巧屈塞和赫本分別作為檢方和辯方律師出庭對峙。影片的大部分內容都在表現這對律師夫妻在職場(特別是法庭上)和生活中的場景,輕快活潑。但是,這也可能是向廣大觀眾傳達一個嚴肅信息的最好方式——即使婦女的權利在不斷改善之中,但是實際生活當中,法律仍然不能平等地對待兩性。
當然,以「不成文法」的名義做辯護是超越法律之外的行為——陪審團應當完全不理會這樣的辯護。但是,陪審團本身決定了判決結果和判決背后的思考。雖然有法官的裁決和指引,陪審團依然可以按照自己的選擇作出決定,陪審團的無罪判決即使與法律和事實相違背,也依然有效。電影《亞當的肋骨》中,赫本稱,「不成文法」曾經在相似的情況中保護了男性被告,所以公平起見,它也適用于此案——她的這番辯論決定了陪審團的立場。陪審團投票認為被告「無罪」,同時,影片最后,這對夫妻對手的家庭矛盾也冰消雪融。希望公眾也從中學到一課——行動中的法律才是重要的法律。兩性在法律面前形式上的平等并不意味著實際生活中的平等。
豆瓣評分:8.3
過去的 20 年,金菲爾德教授們嚇到了無數的法學院學子,而這位金菲爾德教授就是電影《力爭上游》(The Paper Chase)中那位傲慢的哈佛教授。約翰·豪斯曼(John Houseman)完美演繹了目空一切的金菲爾德教授——這個角色在影片中的分量最重,而那位青澀的法學院一年級學生作為名義上的主角倒顯得無足輕重了。金菲爾德將蘇格拉底式法學教學法運用得像現代宗教裁判所。對那些能夠在他課堂上挺過來的學生來說,他的課堂成了接受嚴酷考驗之地。這些法學院新生或許能夠體會到但丁在地獄門前那句「入此門者,莫存希望」的話。但是,能夠在金菲爾德折磨之下生存下來的學生最終「再次見到希望之星」,這是一個質變的過程:曾經青澀無知的學生學會了像律師一樣思考。
《力爭上游》并沒有實質的情節,那位學生主人公和他的同學完全不出彩,他們的角色設置不過為了突出金菲爾德教授。金菲爾德的課堂表現向我們展示了黃金時代的美國法學院——它們準確地提供成為律師所需的訓練:思維獨立、自主思考、從深入分析中發掘法律原則以及用法律的方式進行推理演繹。法律理念、法律原則和法律規則不再是干巴巴的抽象概念,而成為了從實際案例中升華而來的真理。大多數教授告訴我們規則,金菲爾德教給我們的卻是考驗規則理性的方法和能力。
對于了解金菲爾德時代美國法學院的人來說,《力爭上游》所呈現的也是一副凄慘的畫面。近些年來,哈佛所奉行的案例教授法及該方法的延伸不斷受到攻擊,人們認為這些學習法律的方法過于狹窄和浪費——它們是法律教學對社會不斷變化的需求的病態附庸,金菲爾德等大師們所推崇的案例教學法越來越多地被法學院質量參差不齊的教學所取代。今天的法律教育方法看上去常常像是在苦苦找尋其目的。自助餐式的教學方法取代了經典的金菲爾德方法,故作高深或跟風模仿越來越影響到一些教授。
雖然有許多缺點,但金菲爾德們為他們時代的法律教育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他們所提供的專業培訓在強度和方式上十分相似——《力爭上游》是見證他們為培養未來律師所做出的巨大投入(片中,金菲爾德白天和黑夜都待在法學院)的不朽作品。
豆瓣評分: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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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提克斯之離去》(Atticus Doesn’t Live Here Anymore)是 1992 年的一份法律期刊中的文章標題,作者稱「阿提克斯·芬奇在當下早已絕跡」。那位律師英雄,真理和正義為他加冕的時代已過去了,后越戰時代和后水門事件時代的反體制甚囂塵上,「O.J.辛普森案」審判秀場中律師們的嘩眾取寵和唯利是圖成為了標準。「你們律師都是一個德性」,影片《大審判》中一位證人告訴原告的代理律師弗蘭克·高爾文(Frank Galvin),「你們掙錢是不在乎傷害別人的。你們就是一群娼妓」。
表現法律職業人的電影的黃金時代大約結束于塑造律師阿提克斯·芬奇形象的 1962 年那部里程碑般的電影,此后 20 年越來越少有電影將律師作為主人公。然而,到了 20 世紀 80 年代,更多法律主題的電影再度出現。現在,律師已非昔日純潔偶像,而是凡夫俗子,經常顯示出各種各樣的缺點。由保羅·紐曼(Paul Newman)演繹的電影《大審判》主人公弗蘭克·高爾文即是這樣的平凡人,同時這部電影也是 20 年來最優秀的法律電影。
高爾文是波士頓一位過氣律師,曾經也是懷揣著法學院理想主義的青年才俊,如今卻是惟恐天下不亂的訟棍。有一天他酒后跌跌撞撞地來到辦公室,他的好友為他感到丟臉。他曾答應代理一起針對教會醫院的醫療事故訴訟,然而一年半過去了,他的工作沒有絲毫進展,碰都沒碰這個案子。起初高爾文僅想達成和解,作為律師他也能從中漁利。但是當他訪問腦損傷的受害人,了解到由于醫生的失誤給他們造成的凄慘下場之后,他拒絕總額為 21 萬美金的和解方案,他說「如果我收了這錢,那我就輸了,我就是一個跟在救護車后面的低級律師」。
高爾文的對手是一家規模龐大的律師事務所,其合伙人是寡廉鮮恥的律師埃德·康坎農(EdConcannon),他可以為打贏官司不擇手段,完全不顧及職業道德,包括使用美人計騙取高爾文的情報。高爾文將要面對的困難不止這些,他還要應付一位有成見的法官,還要接受其最后一位關鍵證人的證詞被法庭從記錄中刪除的事實。不過最終他出乎意料地打贏了官司,正如在「曾格案」分析中領略的那樣,雖然有法官的裁定和指引,但陪審團才是最終結果的決定者,也正如高爾文在其結案陳詞中所述:「法律教材不是法律,法律不是書本也不是大理石塑像,你們才是法律。」
該影片也有幾處技術錯誤,明顯的一處是在關鍵證據被排除之后,案子在沒有證據支持的情況下,進入陪審團階段。而在實際情況下,此時對被告進行直接裁決的動議會被提出并被批準。盡管如此,這部影片也是一部引人入勝的表現真實的法律電影。最令人難忘的是片中有缺陷的律師形象的塑造。以往那種律政英雄讓位給了法庭兩造聘用的無甚吸引力的代理人:辯護方腐敗透頂,高爾文則是個丟人現眼的酗酒者。不選阿提克斯·芬奇,不選克拉倫斯·丹諾,而選這種非英雄的角色,只是為了提供一個角度,反思社會中彌漫的悲觀情緒,它反映了近年來人們對法律和律師越來越濃的失望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