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
1月9日 周4 晴
縣局組織的年終檢查開始了，到這個中心校來的一共有三人，隋君陪同。
學校買魚買肉招待，還有花生和高級香煙，文君遺風仍在，老師們還是現樣子：不服。
不服是有道理的，就說上頭吧，你來檢查是為了促進工作，當工作告一段落的時候，你又來促什么呢？就算是為了總結呀評比呀硬指標呀，那么，你要鳴鑼開道又是什么意思，微服私訪就不行嗎？再說下頭吧，我平時抓緊了，按照教育規律辦事了，我也就無視檢查前的種種暗示，也就不會勞駕群眾來雙搶了。我的工作做好了，就可以安之若素，待人以君子之禮，而不是酒肉之利。酒肉堵嘴巴已成普遍風氣，流行甚久，所以群眾痛恨，認為中共在這個方面是已經腐爛了。
3月6日 周4 晴
學校相當混亂，陳校長回家幾天了，何主任不視事，學校群龍無首，辦公住校開餐一概無人查詢，有的老師開夜班打牌，是賭博性質的，輸贏不小。
3月12日 周3 晴轉陰
今天主要任務就是搞黑板報。
潘老師劃線，我和費老師寫，經過相當長時間的工作，終于完成任務。我們還在寫作的時候，這期黑板報就得到了老師和學生的好評，師生們一致認為，無論是內容還是排版和書寫，這期黑板報在歷史上是最好的一期黑板報，看到自己的工作成績，聽到師生們的好評，心里真是舒服！
3月19日 周3 晴轉陰
下午的課調到上午來上，因為下午要去初三那邊聽老五老師的作文課。
作文教學是語文教學的一大難題，似無章法可循，又不是絕對的無，我于此道尤為馬虎，在小學教的一套放到中學也不是合適的，學習別人以及了解中學語文教師的基本情況應該是我的任務。
聽了老五老師的兩節課，我認為是比較好的，我還看了初三年級寫得好的作文，也看了承仔的作文，承仔的作文是一個薄弱環節，無章法，內容空洞，詞語貧乏，所以，我要在晚上回家一趟和他談一談。
3月28日 周5 晴
上午第一節去聽許老師的課，她教的是魯彥的《聽潮》。聽課，就我來說，完全不是上面人聽課的目的，我主要是學人家的教法，順便摸一摸本校語文老師的底子，因為我是一個語文組的組長。
許老師的課教得很好，她的文學底子雄厚，這點我早有耳聞，今天有幸親眼所見。這篇課文很長，她幾乎可以背出來，所以，上課的時候，她也就可以丟開書本。我聽過不少老師的課，這樣做的人倒是沒見過，盡管有無必要還是一個疑問。問題也是有的，比如思路有一點各自為政，沒有按照教材的要求辦。
3月31日 周1 晴
下午上教研課，是冰心的《小桔燈》，做兩節課處理教材的，用的是啟發式教學方法。兩節課教得很順利，我自己是滿意的，學生的配合也很好，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幾年來，我一直用啟發式教學方法備課、上課。這次的效果也在意料之外，因為這是中學。
晚上評課，除了趙和浩仔老師沒來，其余的都來了，發言也很積極，老師們對這兩堂課的評價很高，也許是當了面的緣故吧！
4月9日 周3 陣雨
下午最后兩節課是趙老師的教研課，語文老師都去聽課了，隋君、文君、何主任、費老師，柳老師也去了。趙的課教的比較好，問題是教材處理有點不當，字詞教學有遺漏的地方，大概是沒有教過公開課吧，有時候還有一點慌張。
5月11日 周 7 晴 陣雨
今天，身體的感覺比昨日要好一些，除了在工地跑幾趟之外，其余時間在住所看書，看的是《語文教學問題》，這本書是一九七八年選編的，上面還有一些政治俗套，但是大多數的內容還是很好的，作者都是語言學家和中小學骨干教師，他們就語文教學問題提出了一些中肯的意見。
關于語文教學的爭論，焦點就是該門學科的教學目的和要求，派生的問題自然也有爭論。我是贊成將語文教學目的和要求定位為培養學生的閱讀和寫作能力這種意見的，我也教了好幾年語文了，小學的中學的都教過。
6月1日 周7 雨
晚上開例會，文君在會上讀了學生對老師的意見，上周，學校搞了一個“我最喜歡的老師”“我最不喜歡的老師”的問卷調查，60班學生意見最中肯，是羅來香整理的，水平相當高。
7月4日 周5 雨
截至傍晚，閱卷任務完成。一年級七門已經有五門成績揭曉，我班各科在全年級中，成績均為第一，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7月6日 周7 晴
上午在鄉政府禮堂召開學生大會，進行期考總結。學校獎勵了教研組和先進班級，一共獎勵四個單位，我一人拿來兩項獎勵。
9月14日 周7 陰天有雨
下午寫第二篇作文，題目是《小石子》。
作文難教難寫，對于師生都是一件難事，名篇名作也不是教出來的，再說，也沒有正規的作文教科書，叫我們當老師的怎么樣去教呀！但是，教作文是必需的，學生寫作文也是必需的，無規矩不成方圓。葉圣陶先生告訴我們，教的目的就是為了不教，由此推論，指導學生作文就是為了不指導，命題也是為了不命題。作文教學是必須的，先用一些百家爭鳴的框框框住學生，然后教他們跳出框子來，問題是跳不出來怎么辦。不跳出框子又不行，文法不創新，都往一個框子里套，那還叫什么發展呀！
現在的習作范文汗牛充棟，多得我望而生畏，望而生厭，翻都不愿意翻了。為了防止學生抄襲，我將今天的作文題命名為《小石子》，手法：象征。
9月24日 周3 晴
今天開始批改第二篇作文，作文題是《小石子》，自然，又有很多學生不得上路，卻有少部分學生寫得挺不錯的，他們模仿著楊朔散文的構思，雖然開掘還淺，能做到這步還是不錯的。
作文難在搭架子，架子沒搭好是沒有看頭的，盡管有些作文可能也文字優美，辭藻華麗，我向來就提倡平實的作風。
能讀到好的作文，特別是能看到學生的進步，這應該是語文老師最大的喜悅，我們教語文的，沒一個人不為作文犯難。
9月26日 周5 晴
第二次作文今天批改完畢，這一次作文要比上一次好。
語文到底要如何教，語文教師誰都在問，似乎誰也拿不出一套辦法來，它太活了，它受制于教材師資學生諸條件的限制。如果反對注入式，就必然會提倡一個什么式，新的框框也會框死人的，這是我們語文教師窮其畢生精力也無法說清楚的事情。呂叔湘先生說到語文科性質的時候說：語文課主要是教授技能，而非教授知識。這就更加難了，上一次我們的考試，考技能的分數多了一點，學生的考績就很差。
在這個領域，我不愿意做過多的研究，只要能跟著我認為比較好的大師跑就行了，當然，我也不是那樣的材料。
在語文教學實踐中，我是愿意走自己的路的，以學生學到必要的知識和掌握必要的技能為目標。
10月6日 周1 晴
今天開始批改《中秋賞月》這篇作文。
大體上說，這一篇要比上兩篇略勝一籌，無論是寫景還是抒情，都合乎情理，特別是那些月圓人不圓的悲壯氣氛更是震撼人的心靈，催人淚下。想不到，我的學生竟有如此的成熟。
人為萬物靈長，最重感情，一旦木然，再叫他去為公眾利益服務，以至獻身，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10月8日 周3 晴
上午第二節課，何主任來聽課，教授《說謙虛》，采用啟發式教學方法，效果還好。
10月23日 周4 陰
下午指導學生作文，題目是《中學生交響曲》，雖有上海的范文引導，我還是擔心學生的水平。他們的見識自然不比上海的學生，文化水準也差了一截。
10月28日 周2 陰
上午是我和趙老師教出語文，評分組在這里聽課。趙是用普通話教的，我只用普通話朗讀了課文，教學效果不很理想，自以為不如平時教的好。十三弟說還可以，只有個別的地方落了鏈條。這比武使得教師的關系很微妙，誰也不愿意認輸。
11月1日 周6 晴
學校放三秋假，初三年級要補課，今天是我的課。
教歐陽修的《醉翁亭記》。歐陽修是北宋名家，散文詩詞寫得很好，散文尤工，讀他的書，就是接受一種美的熏陶。古代的文學大家，一般都是有名氣的政治家，他們都有經邦濟世之才，這其中是什么樣的聯系呢？鄧拓在《事事關心》中就說到了這一點，由于這不是他所要論證的東西，就只是做了畫龍點晴的功夫。這只能啟發我們去思索，去探尋。為什么那些人從政就一定不順利呢？就像屈原、司馬遷、韓愈，還有北宋的范仲淹、歐陽修。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是不是可以和共產主義烏托邦思想相媲美？這些問題是不是很荒謬，我們是不是需要問一問？
11月12日 周3 陰
上午很緊張，匯總段考成績，我先將每個學生的七門分數總起來，然后排列名次，然后刻表印刷，我計劃給每個家長發一張分數表，讓家長有比較，好去督促自己的子女學習。
午飯后去家訪，家訪是一件麻煩事，白天去，往往要吃閉門羹，即使有人在家，也是婦女在家，她們大多不識字，只能和她們聊聊子女在校表現。家訪是有益處的，我們了解了農民，他們現在大多不富裕，有如牛馬負重，可是送讀極有決心，都愿意自己的子女有一個好的前程。
11月13日 周4 陰 有雨
早飯是在家里吃的，只有粉絲，沒有蔬菜。
上午走訪術仔、劉女、劉仔、張女四位學生，張女是我的外甥，上期已經初三畢業了，這是復讀，成績不太好。
家訪很吃虧，往往一個學生一個自然村，我們這里山多平地少，鄉村公路壞的不可想象，我就在這廣袤的原野上奔波。
11月14日 周5 雨
今天教完《反對自由主義》。
課余時間批改三十幾本作文，這篇作文題是《中學生交響曲》，有的學生寫的不錯，立意好，內容豐富，多側面反映中學生生活，文筆也流暢優美。比如周女、黃女、晏仔、張女等人的作文就是如此，批改好的作文也是一種享受，它是文學欣賞之類的享受，也可以抵消批改劣等作文帶來的煩惱。
11月17日 周1 陰
今天備《孔乙己》這一課，備第二節課的時候，我經常笑得直不起腰來。魯迅真正是將孔乙己寫活了，我聯想到我們村里的海相、細癩子，這兩個鄉土人物雖無孔乙己的迂，卻是有阿Q式的傻，他們一直是鄉親們取笑的料。不過，這種取笑不同于魯鎮人取笑孔乙己。
不要小視備課，不要小視講課，近兩年來，我一直很認真地做著這兩件事情，而且我也在嘗試著變革，它很能鍛煉人，于學生也大有益處。
晚上召開班委會，邀請組長參加，討論教學中的問題，與會者發表了很好的意見。
11月19日 周3 陰
下午一點二十分動身前往沙溪中學教課。喝了二兩酒，心里火辣辣的，很懷疑這堂課是否教的好。等我找到粉筆后，鈴聲就響了，我吐了吐舌頭。
結局卻是很順利，達到了預期的目的，我是用普通話和啟發式教的，教材熟，教態好，學生配合也好，這一切就讓我成功了。也許，我擊敗了所有的對手，因為下課以后，許多聽課的老師對我投來贊賞的目光和贊美的語言。
我凱旋而歸，晚上興奮地參加初三老師會議。
11月21日 周5 陰
語文課召開班會。
為了開好這個會議，我深入學生做了大量的調查研究，開了幾個學生會，分析了班級現狀，歸納和整理下面幾個問題：思想方面、學習方面、組織紀律方面、衛生方面、男生女生關系方面，我還擬好了發言提綱，今天花一個小時講完一個問題，學生還做了筆記。
文君和何主任來告訴我，要去我家里送“教學能手”的匾牌，叫我弄飯他們吃。他們還說到了三年級教學承包的問題。他們的觀點與隋君如出一轍，不同意老五老師出來搞，而要我出來搞。他們說，老五言行不一，學校不放心。我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說實話，這件事情我沒有想過，難得操心。但是，我也估計，我是難于擺脫他們的。
11月24日 周1 陰
當老師就是這樣的忙。
昨天傍晚一到學校，我就檢查我的工作，發現還有兩次歷史作業沒看，一次語文作業沒看，《中學生交響曲》的作文還有一半本子沒批改，備課也只剩下兩節了，我拿起筆就開始做事。
從昨晚到今晚，我除開上三節課，家訪兩個小時之外，其余時間就在做這些事情。
昨天來校時，我對妻子說，我在家里總是一刻也不安心，好像一個客人似的，我覺得我的家在中學，那里才是我應該呆的地方。妻子說她也觀察到了這一點，明年就把家安到中學來，讓她跑。我為難地笑了笑，沒說什么，因為這不是我可以決定的。
11月25日 周2 陰
在下午三年級會上，文君和何主任告訴學生說，我在區上參加的教學比武可能獲勝，我心高興，忽然又想起還有一篇論文的任務沒完成。
在根哥老師家里吃晚飯，他母親明日出殯，老師們今晚來做客。本來，我是可以回家團聚的，一想到該死的論文，就又來校了。寫什么呢？冥思苦笑三個小時，終于寫了一篇《我是怎樣教語文的》。
11月26日 周3 陰
北風不大，氣溫很低，天氣異常的冷，有學生已經穿棉衣了，我估計會下雪。
上午教作文，這已經是第七個作文了，我還只批改了五個作文，教語文的老師沒有不怕作文的。
區辦組織的教學比武（數學比武）在我校二年級舉行，劉君來了，我中午找他交工作總結，他告訴我說，我的教學比武得分是443分，第一名，比第二名高三分，看樣子，在語文課，我將穩操勝券。
下午代別人上一節課，然后去三和家訪。
12月3日 周3 晴
上午兩節語課，當我上完課準備看作文時，何主任來了，約我去士奇家訪。
我們一行五人，有文君、何主任、根哥老師、趙老師和我。這時已經十一點多了，我想，這么晏了，到誰家里去吃飯呢？
他們蠻有信心地說，去方仔家里吃飯，他父親已經約過幾次了，在方家喝過茶以后，女主人沒有絲毫的表示要留我們吃飯，我走出來，在外面狠命地搖單車鈴，暗示四個不知趣的家伙。
最后只好在羅老師家里吃中飯，他們夫妻忙了兩個小時才弄好，我們肚子也餓癟了，一邊吃一邊說笑話，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12月11日 周4 晴
參加全縣語文教學比武，今天我教第一堂課，滿懷信心而去，卻是鎩羽而歸，我十分懊喪，直罵這個鬼地方。
本來，和同行比起來，我是有優勢的，我在外面聽的優質課比較多，掌握了一定的方法，自己也教了很多堂公開課，面對黑壓壓一百多名師生，根本就不怯場，我也教過普通話，而且教的好?？墒?，我今天失敗了，這里的學生就像木頭菩薩一樣不想事，呆頭呆腦，根本就不發言，不和你合拍。我在上面講普通話，他們講毛田土話，令人哭笑不得。我的心里涼透了，也就打亂了教材，教完了第二部分就停止了。真是可悲，情緒在一堂課中如此大變，能不失敗嗎？我真是給沙溪街人丟盡了臉。
一氣之下，我任誰的課也不聽了，回旅社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下午，我果然回家。毛田區教育辦的楊主任執意留我，說晚上有縣花鼓劇團的戲看，我是敗軍之將，哪有心情看戲，我還有什么面子見毛田的同行？
懊喪得很，丟個人面子事小，失本區語文老師面子事大，這才是最本質的東西。吃一塹長一智，不知這樣的機會今后還有沒有？
12月19日 周5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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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作文已經批改完畢，我數了一下本子，有三十個同學是寫的命題作文《我向老師說句知心話》。這些作文，內容充實，情真意切，針對性很強。有關于老師方面的，有關于自己方面的。說老師的有性格方法這些側面。這些作文反映一個共同的問題，就是做老師的應該和氣，與學生交心，不要誤解學生。我也多次想過類似的問題，老師往往不在意，似乎是說一句就完了，事后也就忘了，學生卻記著一輩子，這老師真難當?。?span lang="EN-U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