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讀博爾赫斯的小說《永生》,開頭有這么一句:“所羅門說:普天之下并無新事。正如柏拉圖闡述一切知識均為回憶;所羅門也有一句名言:一切新奇事物只是忘卻。 ”
當時對柏拉圖的知識回憶說非常感興趣,卻百思不得其解。后來看到下面這篇文章,才明白幾分,現轉載如下:
柏拉圖的回憶說是為了解決一個關于知識的悖論而提出的,所以我們首先要從希臘哲學對知識的看法講起。
自從巴門尼德以來,希臘哲學嚴格區分了“知識”和“意見”,認為知識是絕對確定的,只有對于不變的、單一的事物才能具有知識,而意見是會變化的,是對于流變的、多樣的事物的認識。這種截然二分就導致了一個悖論:一個人怎么能夠學習知識呢?既然知識是對于單一的、不變的事物的認識,那么一個人要么完全認識該事物,要么完全不認識,不可能有一個“認識到一部分”的中間狀態,假如有這種中間狀態的話,那就意味著該事物不是單一的而是多部分組合而成的,因而也就是可以變化的,那么對于該事物的認識就不屬于知識,而屬于意見了。因此一個人要么已經具有知識,那他就不用學了,要么完全沒有知識,也就無法學習,因為他連要學什么都不知道,總之,學習知識是不可能的。
柏拉圖繼承了知識與意見的截然二分,他把世界劃分成兩部分,一個是理念世界,由純粹的、不變的事物組成,一個是可感世界,由混亂的、流變的事物組成;可感事物是對理念事物的不完善的模仿;理念世界高于可感世界,對理念世界的認識才是知識,對可感世界的認識只是意見。相應地,他又把人也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靈魂,一部分是身體;理性屬于靈魂,感官屬于身體,靈魂高于身體,理性高于感覺;只有運用理性才能認識理念世界,獲得知識,感官只能認識可感世界,只能獲得意見。
這樣一來,柏拉圖也不得不面對上述悖論的挑戰,他必須提供一種消除這個悖論的方案,不然他的學園也不用辦了,關門得了,反正學習是不能獲得知識,只能獲得意見的,那還開辦學園干嘛呢?回憶說就是用來解決這個困難的。
在《美諾篇》中,柏拉圖虛構了一段對話,讓美諾向蘇格拉底提出了上述悖論,然后蘇格拉底為了反駁美諾,找來一個奴隸男孩作示范,要教會這個男孩解一道幾何題。奴隸是沒有資格接受教育的,因此這個男孩完全沒有幾何學知識,蘇格拉底也沒有直接教給他任何幾何學定理,只是向他提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一步步地引導男孩自己找到了正確解答。于是柏拉圖借蘇格拉底之口下結論說,其實每個人早在出生之前就已經擁有了知識,只不過出生之后就忘記了,學習就是回憶起這些被遺忘的知識。
在《斐多篇》中,柏拉圖把回憶說跟靈魂學說結合在一起,進一步解釋了人為什么能夠通過回憶而學習。柏拉圖借用了一個神話的比喻,說靈魂本來住在天上的理念世界里,因此擁有關于全部理念事物的知識,然后靈魂從天上跌落到地上,與身體結合在一起,身體充滿著欲望,污染了靈魂,蒙蔽了它本來擁有的知識,但是哲學可以幫助靈魂,叫靈魂擺脫感官的迷惑,擺脫欲望的糾纏,用理性的純粹目光去看事物,回憶起這些可感事物所模仿的理念原型,從而恢復靈魂本來就擁有的知識。
由此可見,柏拉圖已經意識到解決悖論的關鍵是不能把知識和意見劃分得太徹底,他雖然把理念世界和可感世界分開,但還是保留了兩處關聯,一個關聯是可感事物模仿了理念事物,另一個關聯是靈魂從理念世界來到可感世界,并且還可以回去,這樣一來,意見就不再是完全跟知識無關的東西了,感官本身雖然不能認識理念事物,但感官對于可感事物的觀察卻可以幫助靈魂回憶起理念事物,因此,靈魂可以先從認識可感事物開始,然后逐步擺脫感官,上升到對于理念事物的認識。
柏拉圖認為,回憶說克服了“學習不可能”的悖論,不但說明了學習知識是可能的,并且指出了學習知識的正確途徑,那就是通過蘇格拉底說的那種“助產士式” 的問答法,也就是辯證法,引導學生自己找到通往理念世界的真實道路。 柏拉圖之所以要把他的著作都寫成對話錄的形式,就是為了實踐他的這種教育理論。
柏拉圖的回憶說成為后世各種先驗知識論的先驅,但它從一開始就引起了爭議。亞里士多德批評了柏拉圖的整個知識理論,他堅決否認在可感世界之外還有一個更高的理念世界,也否定只有對于不變的事物才能具有知識的觀點,他認為對于流變的事物同樣可以獲得知識,亞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學(物理學)就是把變化問題作為核心。因此,在亞里士多德看來,柏拉圖在《美諾篇》中的論證是不成立的,柏拉圖只舉了數學知識的例子,不能代表所有知識。柏拉圖的支持者們后來針對亞里士多德的批評提出了相應的辯護。后世的經驗知識論與先驗知識論之間的各種爭論都可以在亞里士多德派與柏拉圖派的爭論中找到根源,實際上這種爭論直到今天也沒有結束,只不過爭論的內容稍微有點變化,不再是爭論人是否具有先天知識,而是爭論人是否擁有一些先天的東西作為認識事物的先決條件。可以說這是一個永恒的話題。股票論壇 www.5518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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