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他的兄弟
廣 興
蘇北老家，我父親有兄弟四個，三個便離家都很早，各自走上了各自的人生之路。只有大伯一直陪在祖父母身邊做些小生意維持家計，也曾給予三個弟弟很大的幫助。父親排行老小。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曾帶我看電影《大浪淘沙》說過，他們兄弟幾個就像電影里的幾個兄弟一般：二伯早早就跑出家門參加了革命，受組織上的重托在上海以資本家的身份潛伏下來，為共產黨的部隊搞藥品、送情報。解放后眾所周知的原因，二伯被打成了資本家“反革命”。但他以一個老共產黨員的堅貞，始終沒有放棄對黨的事業的信念，直至含冤而死！三伯的命運也不好，自從二伯出家后祖父母看管得就嚴了。后被抓丁去，走了一條與兄長背道而馳的路。其實三伯從來也沒上過戰場、更沒殺過一個人。稀里糊涂在反動軍隊里混了兩年就開小差跑了。解放后就一直戴著“反革命”的帽子，住在上海郊區的小平房里。八十年代初我去上海看望過三伯，那時兩個伯伯都分別得到了平反，歷史終究還了他們的清白！可在我的印象里三伯或許正是心情長期受過壓抑，他說話很少、年歲不算高背卻駝的厲害。談起他們兄弟的事，他說：是自己和死去的哥哥其命不好，還是你父親命好，離家后就隨老二在上海讀書，沒吃過什么苦。我曾對三伯說其實父親受得磨難也不少啊！
我父親從上海來銅陵是第一批支援礦山建設的大軍，幾十年下來他堅持在一線工作。吃苦耐勞或許是他們老一輩建設者的傳統。單位上的同事給父親起了個外號叫“老解決”，意思是只要有問題找到他，都會盡個人所能幫你解決。父親迎得了大家的贊譽，可在我印象里他好像很少有開心的事。到我上中學了才弄明白：我的母親家庭成份高，土改時雖然母親還在上小學，但在她的人生檔案里卻留下了一個“污點”。正因此父親受到的不公待遇恐怕只有他自己說得清了。好在父親從未有過埋怨，至到他退休后還義務做單位上的技術顧問，有時他比上班的同志還忙。我有時會想：老爸啊，你的兄長好歹還被“正名”了，而你呢耽誤的可是一生的時光，過去的光陰不會再來，你除了落得個好“口碑”，別的可什么也沒得到啊。無意中我留露出的想法，被他重重地批過一頓！
父親又是愛家的，或許是母親離開我們早了，使他平添了一副兒女柔腸。就說我們姐弟的子女吧，又都是他把他們拉扯大的。如今我們的孩子都長大了，外甥大學畢業去了瑞士工作，我女兒也要中考了，現在誰還能忙到他身上去呢？他日常生活從不愿麻煩我們，即使我常去看他他不但不“領情”，反而叫我沒事在家多呆呆，你們工作忙，孩子的學習又緊張，可不要因為我而影響你們什么啊……他唯一希望我做的就是，多和他的兄弟聯系，常和他說說他們的近況。一般都是在周末的晚上他同意我陪他散會步并聊聊家常。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聽聽他早已多次說過的，關于他兄弟們小時候以及銅陵初期建設上的事情。每次我也會重復提出不止一次提過的問題，父親照例會認真再回答一次給我聽。但不論談多久只要一過九點他準會催促我回家并不再允許我陪著他走……
目送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我會在心中默默祈禱上蒼：保佑我不起眼的父親，健康、長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