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柳依依
小時候,家里很窮,姊妹又多,我媽連生了三個女孩的時候,好多鄰居看不起我們,嘲笑我媽生不出男孩。
那時候,媽媽忙完地里的活,要到村西頭挑水吃,鄰居們都蹲到大路旁嘮家常,看我媽挑水經過,大多會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說,“看她、生女兒的命,生一個丫頭、又一個丫頭、這都生仨丫頭片子了,啥時能生個男孩啊,”我陪在媽媽的身后,總覺得灰溜溜的,我多么渴望我能變成一個男孩,堵上她們的嘴。
一年后,媽媽又生了一個女孩,就是我的四妹,一生下來,奶奶和伯母她們都吵吵著要送人,都找好人家了,我媽媽舍不得,把小妹抱在懷里,只是流淚,就是不松手。她們看犟不過我媽,伯母生氣的跺著腳、斜眼瞅著我媽說:“都養著吧,這一群丫頭片子,看你怎么辦、等以后吃屎都趕不上熱的。”說完,氣呼呼的走了。
流了幾天的淚,終于把孩子留下了,媽媽的一顆心踏實了。
四妹生下來,身體就弱,還一直生病,對于我們這個家庭來說,真是雪上加霜。
又過了一年,我開始上小學了,一天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剛到村口,村上的人離老遠就跟我打招呼,說:“妮,放學了,快回家吧,你家有大喜事了”,聽到這個消息、我飛似得往家跑,看到我媽帶著頭巾坐在床上,懷里抱著我那剛出生的弟弟。只見我奶奶忙著煮雞蛋,要我爸提著籃子滿村的發。
院子里,來來往往都是來報喜的人,我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突然覺得那天的陽光是那么的燦爛,我周圍的一切仿佛都亮堂起來了,我們家迎來了真正的春天,爸爸緊縮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了。
弟弟長得又白又胖,聰明可愛,村里人說,不像農村的孩子,果不其然,弟弟后來研究生畢業,留在了上海。
我是家里的老大,爸媽忙于生計,自然照顧弟妹的活都交給了我,我鄰居有個特別厲害的女孩,總是欺負我二妹,有一天,我警告她:“別再欺負我妹,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可是她沒被我嚇倒,反倒說“想打架嗎,咱們今天晚上樹林里見”。
晚上,我如期赴約,沒說幾句我們就打了起來,真沒想到,她力氣那么大,還下手那么狠,她一只手抓住我的辮子不放手另一只手在我臉上使勁撓,撓的我臉上火辣辣的疼。我也不甘示弱,忍著痛,使勁掐她,最后我們打了個平手,但最終和解了,她答應不再欺負我妹妹。
我弟弟一歲多的時候,四妹的病越來越厲害,肚子漲的像個大皮球,肚上的青筋特別明顯,身體很虛弱,爸爸媽媽借了一些錢,到處給妹妹看病,市級的、省級的大醫院都看了,各種檢查都做了,不僅沒看好,連什么病都沒診斷出來,最后爸爸把四妹帶回家,一到家,爸爸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就哭,那是我長那么大第一次看爸爸哭,聽爸的意思,四妹的病看不了了,四妹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我爸哭,她也默默的流淚。
最后我媽說,明天去縣城找她外公,讓他幫忙想辦法,說來也巧,外公有個朋友是個老中醫,外公趕忙帶著我媽去見那老中醫。老中醫一看到我妹的情況,很肯定的說,這孩子有救,在我這吃幾十付湯藥就能好,還責怪我外公,為啥不早些帶著孩子去找他。
我四妹的病,還多虧了那個老中醫,后來慢慢的好了,重新背起書包跨入校門,被中斷了四次的學習,終于可以繼續了,我四妹的身體后來恢復的和健康人一樣,許多年之后,我媽說起這事,還說四妹能這么健康的活下來真是個奇跡。
由于我們姊妹多,在公社干技術員的爸爸有一天下班很早,顯得垂頭喪氣,后來才知道,是因為計劃生育問題,公社不讓干了,怎么辦呢,一家老小,吃飯的門路斷了,那段時間,爸爸很消沉,成天在村上和一群老頭、老太打牌。那段時間我很忙,我媽交給我的活就是:滿村的找我爸,找到之后,在我爸旁邊站一會,也不說話,扭頭就走,我爸還好,不一會就回家了。
有一次我記得很清楚,春節剛過,我媽用平車拉著我們姊妹五個到姥姥家住了幾天,那幾天,我爸打牌過足了癮,輸了不少錢,把我家的幾棵大樹也賣了還賭債,我媽回來后發現了,很傷心。傍晚時分,我正在鄰居家玩,突然有人跑來告訴我,說:“妮,快回吧,你爸、你媽吵起來了,你媽哭著要回你姥姥家”,我聽了急忙跑回家,真的看到我媽坐在一棵棗樹下哭的很厲害,旁邊圍了很多人,都在勸著我媽:“一群孩子,你交給一大老爺們,你能放心嗎?你看這天都黑了,還是別走了”,我爸不吭聲的做好了晚飯,讓我喊我媽回家吃飯,從那以后,我爸不怎么打牌了。
小時候,村上還沒有電視,大家最平常的娛樂就是拉家常,嘮嗑,勞作了一天,吃飯時,大家喜歡端著碗到處串,我也喜歡湊熱鬧,哪里人多就端著碗上哪去,喜歡支著耳朵聽他們嘮嗑,東家長、西家短,那時候村里的大事小事我都清清楚楚。
最喜歡的是聽說哪村要放電影,我一聽到準確消息,就趕緊跑回家纏著小姑帶我去,當然,那時我的妹妹們也想去,但他們沒我跑得快,我很早吃完飯,就跑到和小姑約好的地方等著她,在別村放電影,一般要跑上好幾里路才能到,當電影開始了,不一會,我便開始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每次電影快結束時,小姑便弄醒我,說:“快,要下大雨了,再不走就回不了家了!”我就跟著姑姑,黑燈瞎火的,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家去!
那時我爸也喜歡看電影,但他不愿帶我們,如果在我們街上放電影,也就一里多路,我們幾個就纏著我媽帶我們去,等我媽收拾好鍋碗瓢盆、再喂好豬,我媽就抱著小的,領一群大點的,走走停停,我們沒到地方呢,看電影的人群都往回走了,說電影放完了,我媽又急忙帶著我們往回走,那時候在我的內心,真的很想看場電影。
我是家里的老大,隨著弟弟妹妹的出生,我得到的關愛越來越少,為了引起媽媽的注意,我偶爾裝病,就說自己肚子疼,用手緊緊的捂著肚子,皺著眉頭,這時我媽會在我身邊給我做好吃的,還會“乖乖兒”的叫我,我感覺,得到媽媽的關愛真是太幸福了。這個方法雖然好,但我沒用幾次。因為我看到媽媽太忙了,不僅要照顧我們、還要干農活、為了創收,還喂了個老母豬和一群小豬。我鄰居經常說:“俺都睡醒一覺了,還聽見妮她媽在喂豬”。
那時我能體會到媽媽的辛苦,甘愿充當媽媽的小助手,幫忙看弟弟、妹妹;幫忙灶臺燒火;幫忙打豬草,許多力所能及的活,我都幫著干,記得有一次,我想幫媽媽做頓飯,那時還沒上小學,媽媽吃完午飯剛下地不久,我就在家里忙活開了,燒了一鍋疙瘩湯,拌面的時候、水加多了,怎么都拌不動,找來堂哥、堂姐幫忙,最終我站在板凳上,很費勁的完成了這頓飯,媽媽回來很高興,表揚了我。
我媽說,剛到地里,都有人給她報信了:“說,妮他娘,太陽還這么高呢,你家妮在家給你做飯呢?你到家可以吃現成的了”我媽說這句話的時候,很開心!
后來,上了小學,學習一直很好,經常被評為“三好學生”每次把獎狀交到媽媽手里,媽媽臉上都笑開了花,每次都認真的念一遍,然后再貼在墻上。我記得,我家的一面墻上貼滿了我們姊妹幾個的獎狀。
我家院子里,有幾棵洋槐樹,每年五月初,是槐花飄香的季節,滿院盛開著雪白的、馨香四溢的槐花。媽媽忙著給我們做槐花菜,那是那時候很難得的美食,直到現在,一想到我媽做的槐花菜,我都饞的流口水。
夏天的夜晚,滿天星星,我們喜歡在院子里乘涼,圍坐在媽媽周圍,媽媽給我們扇著蒲扇,趕著蚊子,房梁上的燕子也安靜了,媽媽說:“你們啊,就是一群小燕子,等你們長大了,都會飛走的。”
后來,我們幾個都相繼考學離開了家,飛到了不同的城市,但我們永遠懷念的還是兒時的那個家,回味著那個聰透無邪又不乏快樂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