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股份自多年前啟動民營化改制以來，因為其業績屢屢低于市場預期，一直受到市場和投資者非議；就在其成功實施改制的2009年，大商股份居然出現了其自1993年上市以來的首次虧損，引發市場對其操縱利潤的質疑：
中金公司在點評大商股份09年財報業績時，認為“其正常化盈利至少在6億元以上”，華泰聯合則以“虛幻的報表與縹緲的業績”為研究報告標題，抨擊大商股份操縱利潤。
大商股份過去多年來業績的異常，主要表現為：自2007年以來，其歷年凈利潤大落大起、與同行業水平明顯背離；主營業務為百貨零售業，雖然其經營活動并無明顯的季度特征，但大商股份2007年以來各季度經營業績異常波動，與其歷史業績及同行業企業相背離；2007年以來其歷年賬面所得稅負率與法定稅率大幅偏離，凈利潤與經營活動現金流量也明顯背離。
大商股份子公司歷年究竟虧了多少錢？
部分子公司大幅虧損是導致大商股份07年以來業績表現屢屢低于市場預期的直接原因。大商股份早年的年度報告中曾詳細披露主要子公司的經營業績；自2008年大商股份業績大幅下滑開始，該公司年報對子公司經營信息的披露就開始變得簡約、朦朧，2009年大商股份發生上市以來首次虧損，年報中雖然將當年虧損的主要原因歸咎于新開業子公司虧損，但2009年的年報中卻沒有披露子公司的凈利潤等數據，此后多年大商股份也不再披露子公司凈利潤等經營數據。
雖然子公司巨虧導致公司經營業績下滑乃至虧損，但究竟哪些子公司虧損、虧損子公司財務狀況如何，巨額虧損的原因及扭虧前景如何，投資者都無從知曉。這些年來大商股份的子公司究竟虧了多少錢呢？
雖然大商股份自2009年開始不再披露其子公司凈利潤等財務數據，但相關財務數據的分析顯示，其歷年子公司虧損額遠遠超出了市場的預期。由于大商股份下屬子公司發生巨額虧損，自2009年開始，大商股份財務報表附注開始披露“未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的可抵扣虧損”數據。
根據我國企業所得稅法有關條款的規定，納稅人某一納稅年度發生的虧損，準予用以后年度的應納稅所得額彌補，彌補期最長不得超過五年。我國于2007年實施的會計準則允許企業根據當年發生的虧損額及其適用稅率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前提是預期將來很可能獲得用來抵扣可抵扣虧損額的應納稅所得額。
雖然大商股份子公司發生巨額虧損，但是，大商股份歷年會計報表附注“遞延所得稅資產”明細中，沒有“可抵扣虧損”項目。這表明，該公司歷年可抵扣虧損均沒有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由此亦可判斷，該公司年報中當年的虧損額等于當年新產生的“未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的可抵扣虧損”。
以2009年為例，由于虧損彌補期最長不超過5年，因此，2009年產生的虧損將于2014年到期、或者說可以用2010年-2014年之間產生的利潤來彌補；由于大商股份對子公司虧損都沒有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因此，該公司2009年子公司虧損額合計數等于其報表附注中將于2014年到期的“未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的可抵扣虧損額”。當年大商股份“未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的可抵扣虧損額” 為50277.48萬元，這也意味著當年大商股份下屬子公司虧損額合計為50277.48萬元，這一虧損額遠遠超出了市場和各大機構的預期。
根據大商股份2009年以來歷年的年報會計報表附注“未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的可抵扣虧損額”明細數據以及上述推算方法，可以推算出該公司2010年-2012年各年度子公司的虧損額情況（詳見表一）。
表一、大商股份歷年子公司虧損額情況
單位：萬元
2012年
2011年
2010年
2009年
2008年
21,272.96
32,344.28
39,808.70
50277.48
23104.92
子公司巨額虧損或另有原因
2009年大商股份出現首次虧損，其董事會報告在分析虧損原因時認為，“新開店鋪虧損大”是公司虧損的原因之一，“2008年，公司加快擴張步伐，新開發、開業了一大批店，報告期內尚處于培育期。報告期內經營一年左右的新店虧損3.59億元。”
事實上，大商股份2006年前也有大量新店開業，但新開門店虧損額很小，并沒有對其業績造成明顯沖擊。2000年至2006年間，大商股份營業收入由2000年的13.6億元上升至2006年的114億元,6年間營業收入增長了7.4倍，如此快速擴張下，其利潤總額增長了3.8倍,且在此期間歷年利潤總額呈平穩增長態勢,業績并沒有因規模擴張而大起大落甚至虧損；而2006-2012年間大商股份營業收入只增長了1.8倍,規模擴張速度遠低于前6年,卻因新開門店虧損而使公司總體上出現虧損。
2009年報董事會報告中，針對子公司巨虧而使公司當年總體上發生虧損，報告提出的應對措施明確表示要“減緩店鋪開發步伐”，其2010-2012年營業收入增速也明顯回落，但其2011年、2012年子公司虧損額仍分別高達3.2億元和2.1億元,新開門店導致子公司大幅虧損這一理由顯然并不能令人信服。
案例剖析1：已盈利子公司蹊蹺由盈轉虧：鄭州新瑪特隱秘虧損史
2006 年4 月，大商股份取得鄭州金博大城租賃經營權，租賃后將其注冊為大商集團鄭州新瑪特購物廣場有限公司，大商股份以貨幣資金1737 萬元分期投資入股，占85%權益。
開業當年，鄭州新瑪特虧損504.09 萬元，2007年該子公司實現凈利潤1184.9萬元,期末凈資產為2723.8萬元，從鄭州新瑪特當年凈資產的變動情況也可以分析出，該公司當年確實盈利一千多萬元。
雖然鄭州新瑪特在開業第二年就實現盈利1184.9萬元，然而，該公司卻從大商股份2008年報的主要子公司業績清單中神秘消失了。分析顯示，該公司2008年、2009年持續虧損，且在2009年發生巨額虧損：
2008年報未披露鄭州新瑪特凈利潤、凈資產等財務數據，但年報中顯示該子公司少數股東權益為341.07萬元，少數股東持有15%股權，由此可計算2008年末該子公司凈資產為2273.82萬元；2008年鄭州新瑪特凈資產由2723.8萬元下降至2273.8萬元，當年凈資產下降449.9萬元,如果不考慮其他引起凈資產增減變動的因素，即假設該公司當年凈資產下降全部由虧損所致,則該公司當年出現虧損449.9萬元。
2009年報中，大商股份不再披露子公司凈利潤數據，但年報中披露了一個奇怪的數據：“從母公司所有者權益沖減子公司少數股東分擔的本期虧損超過少數股東在該子公司期初所有者權益中所享有份額后的余額”。根據這一數據，鄭州新瑪特至09年末歷年累計虧損額為7180.8萬元（-7105.8-75）、由此可計算出其09年當年的虧損額為7411.7萬元。
鄭州新瑪特2006年開業當年“由于開業初期費用較大，故報告期虧損504.09 萬元”，2007年該公司盈利1184.9萬元，然而，這家公司在開業第三年的2008年卻由盈轉虧、出現449.9萬元的虧損，開業第四年的2009年出現巨虧、虧損額高達7836.7萬元。
大商股份以新開門店較多而導致公司出現虧損，顯然難以自圓其說。
案例剖析2：鄭州商貿巨額虧損疑點多
根據大商股份披露的信息，鄭州商貿成立于2008年，2009 年1 月18 日開業。2008年該公司尚未開業，卻發生虧損4244.7萬元，2009年該子公司開業當年虧損高達1.32億元,創下大商股份子公司虧損之最。
財報顯示，2008年鄭州商貿裝修工程發生支出2051萬元、并計入“在建工程”，其中1507.7萬元于當年結轉至“固定資產”，2009年發生裝修支出308.5萬元，裝修完畢，并全部結轉至“固定資產”，裝修工程合計支出2359.6萬元。大商股份對裝修費用按5年攤銷，因此，鄭州商貿裝修費用攤銷額每年不超過472萬元，可見，鄭州商貿的巨額虧損顯然不是因為裝修費用攤銷所致。
一家尚未開業的子公司設立當年虧損4244.7萬元，顯然不合常理；進一步分析顯示，鄭州商貿2008、2009年合計虧損額高達1.74億元，疑點叢生。
1．與鄭州新瑪特比較
2006年4月20日大商股份以4.21億元的價格獲得金博大城的三年期租賃經營權，并注冊成立鄭州新瑪特，租賃期從2006年6月1日至2009年5月31日止，租賃產權面積91904平方米，年租金為1.4億元。2006年當年鄭州新瑪特因為新開業而虧損504.1萬元,2007年該公司盈利1184.9萬元。
鄭州商貿也是通過承租商業物業而設立，物業面積40690 平方米，租賃期限20 年。租金為保底抽成租費：抽成租金為“營業額×5％”，如果抽成租費低于保底租費標準的，按保底租費標準繳納租費；其中，第1年到第3 年的保底租費分別為800、1000、1200 萬元。假設年營業額為3億元，則一年的租金費用也不過1500萬元。
通過比較可以發現，鄭州商貿的營業面積不到鄭州新瑪特的一半，年租金費用只相當于鄭州新瑪特的十分之一，鄭州新瑪特在設立后的第二年就實現盈利一千多萬元，而鄭州商貿在設立后的兩年內巨額虧損1.74億元，同樣位于鄭州的兩家子公司，在盈利能力上為何有如此巨大差異呢？
2．與營業收入比較
大商股份在年報中未披露鄭州商貿的收入、成本及資產、負債情況。根據其財報披露的主營業分地區情況，大商股份在河南地區的全部業務2008年營業收入10.66億元、2009年營業收入15.89億元，2009年營業收入較上一年增加5.23億元。
根據大商股份披露的信息，2008年大商股份在河南設立了鄭州沃格、新鄉新瑪特、鄭州商貿、開封千盛、許昌新瑪特、信陽千盛等多家子公司，鄭州商貿只是其中的一家，因此，河南地區當年新增營業收入不可能全部由鄭州商貿貢獻。
假設鄭州商貿當年貢獻了河南地區新增營業收入的一半，則鄭州商貿2009年的營業收入為2.62億元，而2009年鄭州商貿虧損1.32億元。這意味著該子公司當年虧損額超過了營業收入的一半以上，其營業利潤率居然為-50.38%！如此巨額虧損,顯然不合常理。
3. 巨額虧損的資金來源成謎
兩年巨額虧損1.74億元,如此燒錢，恐怕連電商也望之興嘆。但燒錢也是要有本錢的，鄭州商貿兩年虧損1.74億元，其注冊資本為1000萬元，由此計算，2009年末其凈資產為-1.64億元,已經嚴重資不抵債。考慮到裝修形成的固定資產，以及經營過程形成的存貨、應收款項等其他資產，2009年末其總負債額至少應該在2億元以上。那么，其巨額債務資金究竟來自哪里呢？
如此嚴重資不抵債的公司，從銀行獲取貸款的可能性為0，大商股份公告中也沒有為該子公司貸款提供擔保的公告，銀行貸款顯然不可能。那么，其資金來源只能有兩個渠道：占用股東資金、占用供應商資金。
從大商股份年報披露的信息看，鄭州商貿沒有占用大商股份的資金。由此判斷，其資金只能來源于對供應商的資金占用。那么，這家子公司可以占用供應商多少資金呢？
大商股份2009年賬面應付賬款、應付票據余額分別為23.73億元和5.35億元，二者合計29.08億元，當年大商股份營業收入211.63億元,應付款項占營業收入的比例為13.7%。上文分析，鄭州商貿2009年的營業收入不超過2.62億元，以此計算，則當年該子公司可通過應付款項占用供應商資金3600萬元。3600萬元的供應商占款顯然難以填平其巨額資金虧空。
既然如此，鄭州商貿巨額虧損，其所燒的錢究竟來自哪里呢？如果根本沒有足夠的資金供其燒錢，那么，這家子公司也就不可能產生如此巨額虧損。個人認為，不能排除其虛增負債、虛構巨額虧損的可能性。
大商股份下屬子公司眾多，限于篇幅，在此筆者僅舉以上兩家子公司為例進行剖析，由此或可見一斑。
信息披露極不透明，朦朧背后有何隱情？
雖然大商股份子公司在2007-2012年間出現巨額虧損，對該公司業績發生重大影響，然而，大商股份相關信息披露卻極不透明，簡約、朦朧的信息披露背后何隱情？
證監會發布的信息披露內容與格式準則第2號《年度報告的內容與格式》對上市公司董事會報告中“主要子公司、參股公司的經營情況及業績分析”有明確要求：
“公司應詳細介紹主要子公司的業務性質、主要產品或服務、注冊資本、總資產、凈資產、凈利潤”。大商股份2009年因子公司巨額虧損而導致其出現上市以來首次虧損，然而其2009年報董事會報告中卻沒有披露子公司的總資產、凈資產、凈利潤等財務數據。
《年度報告的內容與格式》要求“如來源于單個子公司的凈利潤或單個參股公司的投資收益對公司凈利潤影響達到10%以上，還應介紹該公司主營業務收入、主營業務利潤和凈利潤等數據”。“若單個子公司或參股公司的經營業績同比出現大幅波動，且對公司合并經營業績造成重大影響的，公司應當對其業績波動情況及其變動原因進行分析。”
如上文分析，大商股份子公司鄭州新瑪特在開業多年后由盈轉虧，顯然屬于異常波動；2009年鄭州新瑪特虧損7411.7萬元，鄭州商貿虧損1.32億元，而大商股份09年報當年凈利潤為-1.16億元，根據筆者分析，當年大商股份子公司虧損額合計5.03億元，上述兩家子公司的虧損額顯然超過了大商股份當年的盈利總額、虧損總額的10%，大商股份理應進一步披露這些子公司的主營業務收入、主營業務利潤等數據，并對子公司經營活動出現大幅虧損的原因進行分析，然而其09年中卻并沒相關信息的披露。
除了要求披露主要子公司的信息外，《年度報告的內容與格式》還要求 “公司應當根據自身實際情況，分別按行業、產品或地區說明報告期內公司主營業務收入、主營業務利潤的構成情況。”
大商股份子公司分布在東北、華北等多個省市，尤其是其在河南等地的子公司發生巨額虧損，大商股份顯然還應按照地區披露主營業務收入、主營業務利潤等數據。然而，大商股份歷年董事會報告“主營業務分地區情況”僅披露分地區的主營業務收入數據，投資者真正關心的主營業務利潤的構成情況卻無從知曉。
大商股份自07年啟動民營化改制以來，子公司持續多年發生大額虧損，然而，該公司卻并沒有按監管要求披露相關信息。信息披露極不透明，乃至刻意回避相關信息披露，顯示該公司似有難言之隱，其子公司為何出現巨額虧損，只有該公司高管心知肚明。
子公司巨額虧損或成操縱利潤調節器
如上文所分析，雖然大商股份自07年以來子公司發生巨額虧損，但該公司歷年可抵扣虧損均沒有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那么，這些子公司的虧損是否在以后年度得到了彌補呢？
大商股份自09年開始披露可抵扣虧損余額，2008年子公司虧損額23104.9萬元,按照稅法規定,這些可抵扣虧損額將于2013年到期。根據大商股份披露的2013年到期的可抵扣虧損余額歷年的變化情況，可以計算出歷年的彌補額， 2008年子公司虧損額23104.9萬元,在2009-2012年間已累計彌補了16299.5萬元,其中,2012年當年彌補了7181.5萬元，至2012年末，有6805.4萬元虧損尚未彌補（詳見表七）。
表二、2008年子公司虧損額歷年彌補情況
單位：萬元
年度
2012年
2011年
2010年
2009年
2008年
未彌補余額
6,805.4
13,987.0
20,557.2
23,104.9
23,104.9
當年彌補額
7,181.5
6,570.2
2,547.8
0.0
尚未彌補的虧損額將于2013年到期，可以看出，尚未彌補虧損額6805.4萬元小于2012年當年實際彌補的虧損額7181.5萬元，因此，正常情況下，將于2013年到期的未彌補虧損額將在今年全部得到彌補。
上述分析顯示，雖然大商股份多年來可抵扣虧損一直沒有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但其2008年產生的虧損卻在最近4年持續得到彌補，預期今年將得以全部彌補完畢；進一步分析可以發現，其歷年可抵扣虧損都在持續得到彌補，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之中。
大商股份多年來始終沒有對子公司可抵扣虧損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正因為如此，才導致其歷年賬面所得稅負率與法定稅率之間的偏差，在子公司大幅虧損的2008-2010年間其賬面所得稅負率遠高于法定所得稅率。
如果說在新會計準則實施的2007年大商股份對下屬虧損子公司的虧損能否得到彌補沒有信心的話，那么在其07年、08年子公司虧損持續得到的彌補的情況下，大商股份理應考慮對這一會計處理方法進行調整，合理預計虧損子公司未來的盈利前景，并根據可能的盈利情況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多年來大商股份對子公司虧損不確認遞延所得稅資產，而早年的虧損正在持續得到彌補，這也表明，子公司巨額虧損或許只是該公司操縱利潤的調節器。
2009年大商股份民營化改制完成，一些機構曾預測其未來業績將得以“釋放”；然而，該公司2010年、2011年業績依然表現平平，2012年業績才出現大幅增長，為什么會這樣呢？
個人認為，這可能與其下屬子公司虧損的彌補周期有關。大商股份子公司大幅虧損始自2007年，由于虧損額的彌補期限為5年，超過五年未彌補的，將不得再予彌補。2007-2009年間的虧損將陸續于2012年-2014年間到期，為了彌補這些虧損，子公司必須有相應的利潤，正因為如此，大商股份2012年的業績出現大幅增長。
大商股份子公司巨額虧損的峰值出現在2009年，子公司彌補虧損的峰值將出現在2014年。不確定的因素在于，大商股份管理層只持有大商股份8.8%的股權，如果在與外部股東發生股權爭奪戰中失利，未來不能排除其放棄這部分補虧利益的可能性。
本文發表于《智富》月刊2013年8月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