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盜墓賊對考古最大的貢獻就是發明了洛陽鏟,許宏說:“到現在為止,全球范圍內或沒有任何高精尖的科技產品能替代它,鉆探如果發現下面有文化層或者人類遺存,洛陽鏟是最好的工具。”
海昏侯墓出土文物 圖片來源/首博網站
?;韬钅拱l掘的備受關注及其文物特展的一票難求,顯示出當下媒體和公眾對考古發掘、文物保護以及歷史文化的空前熱情。然而正是這樣的熱潮中,我們也不難看到一些大眾輿論里對于考古的認知存在一定的偏差。一方面,文物的輝煌和墓主的傳奇性吸引著人們的好奇心,同時近年火爆異常的盜墓冒險類小說和影視作品的風行也在塑造著人們的認知;另一方面,考古業如何向公眾更好地科普自己、公眾如何能讀到通俗易懂的考古類書籍,亦是考驗業界的一道難題。借著?;韬钅固卣乖谑撞┗鸨_展,青閱讀試圖探討考古和大眾的距離。
考古等同于盜墓嗎
2016年新年伊始第一天,某位史學教授發了一條評論海昏侯墓出土黃金的微博:“再多的金子,不過便宜了考古的。其實,真還不如便宜盜墓的?!绷⒖塘羁脊沤绾臀牟┙缛耸空痼@:民間有人說考古是“官方盜墓”、“挖祖墳”就罷了,一個史學研究者,竟然也會發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言論?然而,這個荒唐的言論竟得到不少呼應,不少人認為這是“言論自由”,“借考古之名刨墳”、暗示考古文博人員私吞文物的觀點又浮出水面。
于是專業人士再次開始耐心解釋:“考古不是挖寶也不是刨墳,而是通過對古代遺物遺跡了解過去的歷史,研究古代人類社會。包括衣食住行精神生活等各個方面。跟史書相比,考古的研究對象是另外一種史料。我們考古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以科研為目的。而且,考古的研究材料不僅墓葬一種,不要把考古等同挖墳好嗎?!?div style="height:15px;">
“考古工作者不收藏、不買賣文物。是我們不成文的自我約束。每個工地,民工與工作人員一起工作,發掘出來的任何東西,大家都知道,都有記錄和存檔……我們對文物注重的是科研價值,而不是經濟價值。”
“如果便宜了盜墓的,整座墓葬就毀了。你是沒看到盜洞打得多狠,絲帛等盜墓賊眼中無用之物扔之,金餅被切割。我們在現場親眼所見考古隊員的辛苦和小心翼翼,這家伙說這話不帶大腦和良心的么?”
事件雖然沒有進一步發酵,卻讓人想起近些年網上熱度高居不下的熱議話題:“考古和盜墓有區別嗎?”在網上隨便一搜,類似“盜墓和考古沒有本質區別”、“盜墓違法,那就考古旅游過過癮”、“考古還是‘盜墓’?非得挖死人研究嗎”、“考古白天作業,盜墓夜里點燈”等標題隨處可見。而除此之外,大量充斥在各種相關媒體報道和論壇中間的,多是“神秘墓葬”、“驚天寶藏”、“可怕詛咒”、“尸鱉”、“大粽子”、“摸金校尉”等詞語——近些年一個又一個現象級的盜墓小說的風行,加之媒體的獵奇和放大,已經把傳統觀念中的墓葬發掘,洗刷成神秘、傳奇、財富、冒險的夢幻故事,遠離了嚴肅、嚴謹的考古科學。
在考古學和大眾之間,誤會有多深呢?
許宏(右)在辨別技工用洛陽鏟鉆探出的土
真正的考古什么樣
“海昏侯文物展覽受到大家喜歡是好事??!”微博上有18萬粉絲的考古人許宏坐在青閱讀記者對面,笑呵呵地說,“但是海昏侯不是我的研究領域,就不多說了?!痹谥袊鐣茖W院考古所貼有“夏商周考古研究室主任許宏”的辦公室里的采訪,許宏一直保持著這種笑呵呵的嚴謹,“我們永遠不可能獲知當時的真相,但仍懷著最大限度迫近真相的執著?!?div style="height:15px;">
半個世紀前,著名考古學家徐旭生先生率隊在豫西進行“夏墟”調查,發現二里頭遺址,從此拉開夏文化探索的序幕。許宏在1999年接手主持二里頭的考古工作,擔任二里頭工作隊隊長的他,在完成科研任務的同時,為大眾探索《最早的中國》、《何以中國》。
沒有盜墓小說里神秘的召喚或詛咒,也沒有那些小說中主人公非凡的身手或稀奇古怪的絕招,考古工作說起來似乎枯燥而務實:除了辛苦的勘察或野外發掘的田野工作,收集、記錄歷史證據,便是分析證據、整理材料、公布成果、做出闡釋。
野外需要調查、鉆探和發掘三個步驟,洛陽鏟是鉆探的必備武器,正如很多專業人士所說,盜墓賊對考古最大的貢獻就是發明了洛陽鏟,許宏說:“到現在為止,全球范圍內或沒有任何高精尖的科技產品能替代它,鉆探如果發現下面有文化層或者人類遺存,洛陽鏟是最好的工具。”
而對于發掘現場,考古學家有他們的“潛規則”——只要能保下來,就不能竭澤而漁地一挖到底。“能夠再發掘是建設考古遺址公園的前提,在可持續發展的理念下,只要文物不再遭破壞,我們都盡可能地保留它,給子孫后代留一點東西,要相信他們比我們還聰明,這是明擺著的事。歷史和考古本身首先是滿足人的好奇心,但科研工作也要適當壓制一下好奇心。”許宏說。
作為唯物主義者,大多數學者都不信風水之談,不過據了解,在一些考古發掘正式開始之前,也會有一些考古隊員做一些儀式,為了在驚動古人之前心里面求得一點安慰,當做是對祖先的慰藉。對這種做法,一直受唯物主義教育的人們,當然認為屬于“封建迷信”。
“現在人們的觀念已經進步了,表現為要考慮到倫理問題,為了一己私利的盜墓肯定是觸犯法律的,而且對現場的破壞后患無窮,要堅決懲處。如果說到考古,從國家層面或者基于學術研究的墓葬發掘,其實也存在倫理問題。發掘現場離村落近的,墓主在村子里還有后代,就需要給人家一個說法;發掘沒有名字的墓主,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倫理問題——他們都是我們的祖先。社會文明進步了,這些問題也就都來了?!痹S宏指出,在考古學界,倫理問題已經漸漸上升為需要被討論的話題。“我們現在越來越意識到古人應該受到應該的尊重。有網友質疑說,把古人的頭蓋骨放到博物館里,他們同意嗎?印第安人一直以來也在抵制發掘他們祖先的墓葬。在西方,考古學的倫理問題已成為公眾考古的重要議題。”然而許宏也坦言,無論是學界還是公眾層面,關于倫理問題的討論都比較復雜,一言難盡。
許宏的同行,河南省文物考古所助理研究員張小虎曾在《西部考古》中發表《考古學中的倫理道德——我們該如何面對沉默的祖先》,他從2009年河南安陽發現曹操墓之后想到考古學研究與倫理道德之間的矛盾:“考古學家要經常面對考古發掘中出土古人類遺骸的現象,這就涉及到了如何對待、處理經常遇到的古人類遺骸的問題,實際上也就是如何對待古人的問題……對逝者的尊重也是生者應該和必須具有的一種態度?!?div style="height:15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