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貴
酒至半酣，就連平時寡言少語的人也不甘寂寞。酒話的蹊蹺在于，說真不真，說假不假；東拉西扯，越扯越遠。一道生菜上來，話題就轉到生菜上。有人質疑說，我就奇了怪了，生菜煮熟了怎么還叫生菜？另一個人說，這有什么好奇怪的，黃瓜是綠的仍叫黃瓜。于是乎，就抬起杠來。什么牛角包里沒牛角，老婆餅里沒老婆，等等。斗嘴過了頭，倘若心頭火起，說不定會失態。
看了上述這段閑話，有人也許會說，這就是中國的酒文化。話雖沒錯，卻不盡然，這樣的情形外國也有。那年去日本，飯后回旅館，路過一居酒屋時，見一幫日本年輕人，估計是喝高了，吵吵嚷嚷不說，竟然動手打了起來。可見，一個人平時沉默不代表內心平靜；真正淡定的人，是那些淬煉到沒有心頭火的人。
禪宗有個公案說，有位久經沙場的將軍，已厭倦戰爭，專程到大慧宗杲禪師處要求出家，他向宗杲說，禪師！我已看破紅塵，請禪師慈悲收留我出家，讓我做您的弟子吧！宗杲回答說，你有家庭，有太重的社會習氣，現在還不能出家，慢慢再說吧！將軍發誓說，禪師，我現在什么都放得下，妻子、兒女、家庭都不是問題，請您即刻為我剃度吧！宗杲淡淡回道，慢慢再說吧！
將軍無法，這天起了個大早，就到寺院禮佛。宗杲禪師見到他說，將軍為何起得這么早呢？將軍學習用偈語說道，“為除心頭火，起早禮師尊”。禪師也用偈語開玩笑地問他，起得這么早，不怕妻偷人？將軍一聽非常生氣，罵道，你這老怪物，講話太傷人！杲禪師哈哈一笑道，輕輕一撥煽，心火就點燃，如此暴躁氣，怎算放得下？
這個公案曉諭眾生，所謂的定力，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需要長時間的修煉，一念之差，一時沖動，就會走火入魔，導致晚節不保，武功全廢。正如蘇軾在《留侯論》里所云：“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边@樣的定力，雖然不是一般人能修煉得成的，但可拿來時刻警示自己，特別是當心頭火起時，按下暫停鍵，讓自己冷靜下來，防止魯莽犯渾，放出狠話來，做出蠢事來，傷人傷己，乃至釀禍，后悔莫及。
附注：本文發表在《澳門日報》2022年12月12日新園地，主編鄒君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