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心目中,光緒皇帝一直是正面形象,我知道這樣一個印象源于他領導的戊戌變法。光緒帝生于1871年8月,至頒布《明定國是詔》的1898年6月11日,不過27歲。變革圖存,維新救國,這是處于危機中的中國的必然選擇。中日甲午戰爭后,清政府被迫和日本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早已親政的這位年輕皇帝,不甘國勢頹敗,醞釀和發動了戊戌變法。雖然只是百日維新,其驚心動魄程度成為中國近代史重要的歷史事件。《明定國是詔》是戊戌變法的的總綱領,全文照錄:“數年以來,中外臣工,講求時務,多主變法自強。邇者詔書數下,如開特科,裁冗兵,改武科制度,立大小學堂,皆經再三審定,籌之至熟,甫議施行。惟是風氣尚未大開,論說莫衷一是,或托于老成憂國,以為舊章必應墨守,新法必當擯除,眾喙嘵嘵,空言無補。試問今日時局如此,國勢如此,若仍以不練之兵,有限之餉,士無實學,工無良師,強弱相形,貧富懸絕,豈真能制梃以撻堅甲利兵乎?朕惟國是不定,則號令不行,極其流弊,必至門戶紛爭,互相水火,徒蹈宋明積習,于時政毫無裨益。即以中國大經大法而論,五帝三王不相沿襲,譬之冬裘夏葛,勢不兩存。用特明白宣示,嗣后中外大小諸臣,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發憤為雄,以圣賢義理之學,植其根本,又須博采西學之切于時務者,實力講求,以救空疏迂謬之弊。專心致志,精益求精,毋徒襲其皮毛,毋競騰其口說,總期化無用為有用,以成通經濟變之才。京師大學堂為各行省之倡,尤應首先舉辦,著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王大臣會同妥速議奏,所有翰林院編檢、各部院司員、大內侍衛、候補候選道府州縣以下官、大員子弟、八旗世職、各省武職后裔,其愿入學堂者,均準其入學肄業,以期人才輩出,共濟時艱,不得敷衍因循,循私援引,致負朝廷諄諄告誡之至意。將此通諭知之。”老實說,此詔書雖已過一百多年,我們猶能感受到光緒皇帝變法圖強的意志之堅定,情緒之高漲。不過,我覺得除去廢科舉開學堂措施具體外,其他多流于空泛,可操作性不強。
我一好信,就去查找日本明治天皇頒布的維新詔書。1868年4月6日,明治天皇發布了帶有臨時約法性質的《五條誓文》。內容是:“廣興會議,萬事決于公論;上下一心,盛行經綸;官武一體,以至庶民,各遂其志,毋使人心倦怠;破除舊來之陋習,以本天地之公道;求知識于世界,大振皇國之基礎。”《五條誓文》成為明治政府改革的基本綱領。
《五條警文》在前,《明定國是詔》在后,為了維新救國,光緒皇帝選擇學習敵國日本,可是同樣都是通過維新變法來擺脫國家危機、實現富國強兵,為什么明治天皇的詔書簡潔致用而光緒皇帝的詔書顯得繁瑣空泛呢?相比較我們不難發現,《明定國是詔》因為注重說理而側重于辨析性。《馬關條約》的簽訂使光緒皇帝對洋務運動所寄于幻想徹底破滅,中國需要進一步維新變法,所以詔書要論述維新救國的主張和思想。而《五條警文》則側重政體的徹底變革,具有資本主義性質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現代理念,它立足于維新變法的系統性、規范性、可操作性,觀念雖新異卻使人一目了然。而《明定國是詔》起草者為光緒皇帝老師翁同和,此人思想保守,不熟悉西方的政治經濟文化,行文夫子氣十足。我覺得當然還有其深刻的背景,光緒帝維新變法前,我們向西方學習的兵器制造,以為更新武器就能擺脫中國的危機,對西方社會政治經濟文化考察學習不夠,推行維新變法時顯然準備不足,致于103天內頒布180余道新政上諭,不僅暴露出光緒皇帝對維新變法的謀略不夠,也暴露出維新人物都是沒有從政經驗的熱血文人,戊戌變法的智囊人物康有為雖也有為改革獻身精神,但是除了有一腔變革豪情,不了解西方世界的民主政治、經濟形態和意識形態,不了解管理國家的基本常識。而日本的明治維新時,以下層武士階層和地方諸侯為主的意在幕府統治、恢復日本天皇實際統治權的“尊王攘夷”活動風起云涌連續幾十年,不但在思想上、軍事上,而且在人才上、經濟實力上等都為明治維新做了充分的準備。其維新領導人西鄉隆盛、太久保利通和木戶考允都是久經政治風浪考驗的具有堅定意志和卓越才干的政治精英。不過,我不想做更廣泛深入的比較,只把其限定在綱領性文件的內容進行比較。通過上述比較,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明定國是詔》洋洋灑灑519字,雖可稱之為綱領但不致用,而《五條警文》區區僅75字五條,字字珠璣,句句直逼要害,自然,從中日維新變法綱領性文件的內容上就可以得出最終的結果:日本通過明治維新走上強國之路,而中國的戊戌變法卻以失敗而告終。不過,說戊戌變法完全失敗也不對,《明定國是詔》中最具有可操作性的那條——建立京師大學堂,卻沒有因戊戌變法失敗而廢止,京師大學堂,即今天的北京大學,成為戊戌變法僅存的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