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夏問孝。子曰:“色難⑴。有事,弟子⑵服其勞;有酒食⑶,先生饌⑷,曾⑸是以為孝乎?”
楊伯峻《論語譯注》:
【譯文】
子夏問孝道。孔子道:“兒子在父母前經常有愉悅的容色,是件難事。有事情,年輕人效勞;有酒有肴,年長的人吃喝,難道這竟可認為是孝么?”
【注釋】
⑴色難——這句話有兩說,一說是兒子侍奉父母時的容色。《禮記?祭義篇》說:“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可以做這兩個字的注腳。另一說是侍奉父母的容色,后漢的經學家包咸、馬融都如此說。但是,若原意果如此的話,應該說為“侍色為難”,不該簡單地說為“色難”,因之我不采取。
⑵弟子、先生——劉臺拱《論語駢枝》云:“《論語》言‘弟子’者七,其二皆年幼者,其五謂門人。言‘先生’者二、皆謂年長者。”馬融說:“先生謂父兄也。”亦通。
⑶食——舊讀去聲,音嗣,sì,食物。不過現在仍如字讀shí,如“主食”、“副食”、“面食”。
⑷饌——zhuàn,吃喝。《魯論》作“馂”。馂,食余也。那么這句便當如此讀:“有酒,食先生馂”,而如此翻譯:“有酒,幼輩吃其剩余。”
⑸曾——音層,céng,副詞,竟也。
朱熹《論語集注》:
食,音嗣。色難,謂事親之際,惟色為難也。食,飯也。先生,父兄也。饌,飲食之也。曾,猶嘗也。蓋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故事親之際,惟色為難耳,服勞奉養未足為孝也。舊說,承順父母之色為難,亦通。程子曰:“告懿子,告眾人者也。告武伯者,以其人多可憂之事。子游能養而或失于敬,子夏能直義而或少溫潤之色。各因其材之高下,與其所失而告之,故不同也。”
孫欽香:
這一章出自《為政》第二,《為政》篇有不少數量的章節在討論孝的問題,此章便是如此。在《為政》篇中討論孝道,是否是有意安排或是無意是值得探討的,如果是有意為之的話,那么孝道問題是否可以應該是儒家政治思想里重要的組成部分?這是一個大問題:子女孝順父母何以成為政治話題?或者說孝順何以值得成為或在何種意義上是可以被看成一個政治問題?《為政》第21章——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于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從這一章的記錄來看,孔子借用《尚書》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從而影響到施政者的說法,認為在家能夠做到孝順父母、友愛兄弟,便是從政了。至少從這一章看,在孔子的思想中,孝悌之道是政治世界中的組成部分。回到今晚這一章的具體內容,主要節點在于“色難”。
從歷代注家來看,有兩種不同的解釋,一是漢代注家認為色難是看或依據父母臉色來侍奉,一是后代注家認為色難是子女侍奉父母時候的臉色,在侍奉父母的過程中子女應該有歡愉、和善的臉色,這一點是很難做到的。對此楊伯峻先生有辨析,并給出理由取后者。值得借鑒。
程朱解經還從知人視角入手,比如這一章程子就認為“子夏能直義而或少溫潤之色”,所以夫子才有這樣的回答。但問題是子夏之為人到底如何,在后代是很難完整而確切地把握到的,畢竟傳承下來的有關文獻太少。因此程子才有“或”字,以示非確然無疑。我不取程子此說,理由是這一章無須從子夏為人如何入手解釋,就是說,夫子“色難”的回答是不應從只針對子夏自身問題出發來獲得解釋,“色難”的回答應該是具有普遍性意義,并非只是情景性,有所感觸而興發的回答。在侍奉父母的過程中,確實很難做到“色養”,如果只是管好父母的吃穿用度,難道這就是孝順嗎?孔子肯定更加看重子女心中尊敬、敬重,這種情感體現在臉色上便是和顏悅色,不心生抱怨,面相上自不會出現不耐煩或難看的表情。這個從《為政》第7章——今之所謂孝者,是謂能養,至于犬馬,皆有所養,不敬何以別乎?子女孝順父母,不僅于吃穿用度方面照顧得無微不至,更為重要的是心中要真切敬重父母、敬愛父母,心中有這份真情實意,表現在臉色上自然和顏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