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雪峰 · 主播丨蕭然
英國精神分析學家唐納德·溫尼科特說過,治療在根本上就是對生命的照料。生命是身心靈的統一。對生命的照料,固然不能僅僅局限于生理層面,其心理以至整個靈魂領域都需要現代醫學格外珍視和關注。
如果要追溯現代醫學的源頭,我們會發現其本源是對生命自身的哲學省思,是生命的人文意識的覺醒時刻。當人類直面生老病死的生命規律時,醫學的人文價值才是其最鮮明的特質。
內觀己心,外察世界
疾病是人的本質,它唯一的目標,就是使我們走向完整。長久以來,我們受一種科學主義醫學觀的影響,視疾病為威脅我們生命健康的最大敵人,生病即生命的殘缺和匱乏。
談病色變,已成為現代人心底不敢言說的避諱,總是小心地回避和遮掩著。現代醫學也是想盡一切辦法借助科學技術的力量根除疾病,擺脫死亡陰影的籠罩。
可以說,對待疾病的態度本身是一種醫學文化的建構過程,是主流醫學對人的生命觀、價值觀和認識論的塑造過程,但文化本身也可以被其本源所解構。
當現代醫學追本溯源,回歸人文價值的原點,我們對待疾病的態度不再顯得憂心忡忡,閃爍其詞,而是看到了疾病本身的生存意義,生老病死,自然的稟賦,疾病本是與生俱來的人類本質,是無法改寫的“生命密碼”,既然如此,疾病對于生命,可以說是一種成全,是生命走向完整的必然道路。
疾病是危機,也是轉機。對待生命,我們真正需要的是培養一種誠實的態度,讓我們有勇氣接受生命的真相。就像生活中充滿了沖突和矛盾,生命同樣如此,不僅有健康,也有疾病,兩者在辯證的過程中深化和豐富著我們對生命的認知。
如果一味地肯定健康,否定疾病,那也不過是一種錯覺,一種內心的防御機制。就如現代醫學所做的,憑借科技的力量在疾病面前耀武揚威,圍追堵截,到最后不得不面對其自身的局限性。
現代醫學的問題不在于科技的高度發達,而是在于我們對技術利用的態度本身,也就是現代醫學背后的哲學理念和人文精神。當我們崇尚科學萬能,技術至上時,其實就已經在給自己創造一種錯覺,沉浸在這樣的錯覺中,只是蒙蔽了疾病的真相。所以,許久以來,現代醫學都是把疾病當作”敵人”,而對它的敵意也只不過是它的太過誠實,讓人無處躲藏,只能“直視驕陽”。
生命其實就是一種不斷破除錯覺的創造過程,雖不愉快,但是能夠帶來新的覺知。能夠容忍接納疾病的人,已經走在了治愈的道路上。世界的本質就是關系,當與疾病的關系發生了轉變,新的生命空間也就涌現出來。
現代醫學需要學會從技術執念中跳脫出來,尋找自身的人文意義,嘗試把握科技與人文的平衡之道。面對疾病,在接受現代醫學治療的同時,也用心探尋疾病本身的心靈意義,如此,危機也是轉機。
啟迪多元思維
人的思維之所以有偏執的傾向,是因為人性中的惰性,而惰性滋生自私和狹隘。著名小說家卡夫卡說過,人最大的原罪就是惰性。因惰性而生片刻安逸,因安逸而畫地成牢。以“三全”思維直面疾病,能夠給我們提供一種全景視覺,給疾病中的痛苦帶來撫慰和關懷。
全息思維:生命是一個整合的信息場,所有的生命活動在根本上是信息的傳遞和能量的耗散過程,它是一個開放的自組織性系統,生命的整體運行符合整個宇宙的規律和節奏,也就是中國傳統哲學講究的天人合一的境界。整體的就是部分的,部分的也是整體的,不一不二,即一即二。
疾病的存在同樣如此,它服從于整個生命系統,也是整個生命系統需要的。如果說生命不是一個封閉的“圓環”,那么,“疾病”就是這個“圓環”上的“缺口”,它的意義不是缺失,而是一個“通道”,是光能夠照射進去的“裂隙”。
全程思維:疾病和任何事物一樣,具有一個生長、發展、成熟和衰敗的過程。這是在時間維度上對疾病的標度,時間的線性把事物延展和拉伸,這是一個稀釋的過程,也是一個澄清的過程,疾病的歷史,與人類共存,從一種歷史時間的維度上看待疾病,這本身就是人文醫學內在的必然性。
時間的力量可以改變一切,同樣,也可以改變我們對疾病的理解。與疾病共存,學會和疾病相處,而不是殫精竭慮得消滅疾病,這才是我們看待疾病的智慧,沒有錯覺,只有真相。
全觀思維:疾病同樣具有空間屬性,這個空間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關系的存在決定了疾病的意義。
用全觀的思維看待疾病就是學會審視我們的關系問題,當身處疾病之中,我們要學會反思自己與自己的關系,自己與他人的關系,自己與世界的關系,到底出現了一種怎樣的征兆。說到底,就是我們的生命哲學和生活之道是否與生命本身相和諧,疾病意味失序,那就要做出調整,實現生命的動態辯證。
正心正舉
人文醫學賦予我們看待疾病的新視野,這將加深和拓寬我們對生命的新認識。這也正契合中醫精粹“不治已病治未病”的醫學理念。
個體生命意義層面,面對疾病要勇于破除執念,學會接納理解疾病,深信疾病背后是對自身生命的一次深刻體驗和認識,既是危機,也是轉機。
把整個生命全部承當下來,在痛苦中綻放生命的花朵,在生與死的考驗中獲得那明心見性的開悟時刻。如禪宗公案,疾病本身就是一個“參話頭”,不是“口頭禪”,而是貨真價實的生命意義的參問。
現代醫療體系建制層面,設立臨終關懷項目和疾病教育平臺,從人文醫學的立場出發,重視對生命的關懷以及對生命尊嚴的珍視。現代醫學不僅要在身體層面治療疾病,同樣也要在心靈層面獲得療愈。
積極建立“全人”醫學體系,從身心靈整體意義上照顧生命。從科學、人文和哲學三個維度建構現代醫學的“疾病觀”。科學醫身,人文醫心,哲學慰藉靈魂,三位一體。
生命教育層面,各級各學段各種形式的教育實踐中,應該有意識地研究和建設生命教育課程,當然,也不僅僅局限于課程,而是要把人文醫學關注的生命主題通過課程的方式進行對話、反思和澄清。理解生命的意義,體驗生命的目的,培養敬畏生命的人生態度。
撥迷見智,開啟自在之門
老子《道德經》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萬事萬物,皆是一體兩面,對立統一。人文醫學的智慧便是覺察到這個生命真相,而服務于生命。
人文醫學對待疾病的態度,和我們一貫的認知有所不同,甚至是大相徑庭,視疾病為益友,從痛苦中找尋意義,這是有悖生命常識呢?還是對生命的一種“淺薄”的戲謔呢?
作家賈平凹說過,疾病是靈魂與天與地與大自然的契合出了問題,靈魂已不能領導肉體所致。從人文醫學的立場出發,來看待整個人類與疾病的交往史,不僅僅是身心的傷痛和心靈的磨難,更是找尋疾病背后靈與肉的融合。
把疾病當成最誠實的朋友,才是生命之道。道在哪里?莊子答曰:道在螻蟻,在雜草,在瓦塊,在屎尿中。當然,也在病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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