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感謝迷影翻譯的這篇文章,很有料,再次推薦迷影網的這支翻譯小團隊。感謝。具體也可查看原文。
譯者:舒戈/校對:龍貓公子
在看大衛-芬奇的作品前需要做好心理準備,這位有古怪幽默感的導演不按常理出牌,他制作了大量優質燒腦片,諸如《搏擊俱樂部》(Fight Club)、《十二宮》(Zodiac)和《社交網絡》(The Social Network)。這很正常。他畢竟是個喜歡陰暗冷酷題材的電影人,樂滋滋地在《異形3》(Alien 3)里滅了西格妮-韋弗(Sigourney Weaver)的標志角色瑞普莉(Ripley),在《七宗罪》(Se7en)里把格溫妮絲-帕特洛(Gwyneth Paltrow)的頭包裝進箱子,在《戰栗空間》(Panic Room)里讓朱迪-福斯特(Jodie Foster)和克里斯汀-斯圖爾特(Kristen Stewart)遭遇住宅入侵,在《龍紋身的女孩》(The Girl With the Dragon Tattoo)里精心編排了那出魯妮-瑪拉(Rooney Mara)被野蠻強暴的戲。他在《紙牌屋》(House of Cards)中讓凱文-史派西(Kevin Spacey)扮演的不擇手段的政客把情人凱特-瑪拉(Kate Mara,魯妮-瑪拉的姐姐)推下地鐵站,讓電視觀眾目瞪口呆。更別提《消失的愛人》(Gone Girl)里更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芬奇式神秘大笑。此片改編自吉莉安-弗林(Gillian Flynn)最新的懸疑小說,小說占據《紐約時報》暢銷書榜單首位達11周之久,加印了40次,在出平裝本之前已賣出了六百萬本,培養了一批成年粉絲,其狂熱程度堪比《暮光之城》(Twilight)和《饑餓游戲》(The Hunger Games)系列的未成年粉絲。片中本-阿弗萊克(Ben Affleck)難以向大眾證明他沒有謀殺他的漂亮妻子。九寸釘樂隊(Nine Inch Nails)的主唱特倫特-雷茲(Trent Reznor)和阿蒂庫斯-羅斯(Atticus Ross)合作為本片配樂(譯者注:阿蒂庫斯-羅斯,優秀的英國作曲家,曾與九寸釘樂隊一同為芬奇的《社交網絡》配樂),他評價說“這片子比我想象得還要黑暗,這是部沒有底線的片子”。
芬奇的作品都是這個風格。素來享有完美主義和狂熱派傾向的美譽,因此他本人對好萊塢最大的投資商和明星們有極大的號召力,斯科特-魯丁(Scott Rudin,《社交網絡》和《龍紋身的女孩》的制片人)曾評價芬奇“他的道德觀像個無政府主義者,喜歡拋棄一切陳規”。小羅伯特-唐尼(Robert Downey Jr.)把《十二宮》比作“古拉格集中營”,并問候了芬奇那臭名昭彰的癖好——同一個鏡頭要求演員重拍60遍,為此唐尼在片場到處留下裝滿尿液的玻璃罐泄憤。但在這個冷不防就會出現劣質電影和麻煩事兒的電影工業里,芬奇憑借其挑戰視聽底線又極具娛樂性的作品在主流視野脫穎而出。大衛-安德魯-里奧-芬奇(David Andrew Leo Fincher)出生于1962年8月28日,母親克萊爾(Claire)是一位專職照顧毒癮患者的心理科護士,父親霍華德-凱利-芬奇(Howard Kelly Fincher)又名杰克,是《生活》周刊的總編和執筆作者。大衛-芬奇兩歲時,他的父母從丹佛舉家搬遷到了加州馬林郡。在他即將入讀高中時,他的父母再次搬家,這次他們帶芬奇和他的兩個姐妹搬到了風景如畫的俄勒岡州阿什蘭,大衛-芬奇在那里讀到高中畢業。芬奇在父親的影響下開始接觸電影,七歲那年看過《虎豹小霸王》(Butch Cassidy and the Sundance Kid)后備受啟發,八歲時他拍攝了一部八毫米電影。獨自回到馬林郡后,芬奇從大學輟學,在導演約翰-科蒂{John Korty,作品有《簡-皮特曼小姐自傳》(The Autobiography of Miss Jane Pittman)}那兒找了份工作。19歲時,芬奇在喬治-盧卡斯(George Lucas)的特效公司工業光魔里找到一份攝影助理和特技攝影師的工作。兩年后他得到機會為美國癌癥學會拍攝了一部廣告,從創意到導演全程獨力負責。這則胎兒吞云吐霧的廣告大受關注。
在這個職位上,芬奇開始了他獲利頗豐的電視廣告拍攝事業,成果包括耐克、可口可樂、夏奈爾和里維斯廣告。有時他也給麥當娜(Madonna)、喬治-邁克爾(George Michael)和滾石樂隊(Rolling Stones)拍MTV,拿了幾個獎項。芬奇獨具風格的電影事業始于——還差點一夜間夭折——20世紀福克斯公司。福克斯雇傭了這位27歲的新手執導1992年的《異形3》,是1979年雷德利-斯科特那部未來主義杰作的第二部續集。電影拍攝狀況頻出,上映后惡評連連,但意想不到的是,此片的失利反而鞏固了芬奇“有遠見”的聲譽,在成功的電影生涯里他充分利用了這個優點。芬奇極其保護隱私,時刻注意不讓私人生活向大眾漏光。90年代初,芬奇在拍攝一個可樂廣告時遇見了他未來的伴侶和制片人切安-查芬(Ceán Chaffin),她是那則廣告的制片人。芬奇在之前曾與時尚攝影師唐婭-弗倫蒂諾(Donya Fiorentino)有過一段婚姻 ,他們有一個女兒菲麗克斯-伊莫根-芬奇(Phelix Imogen Fincher),她今年20歲。離婚后唐婭嫁給了演員加里-奧德曼(Gary Oldman),芬奇獲得了菲麗克斯的監護權。
《花花公子》派特約編輯史蒂芬-雷貝洛(Stephen Rebello)——之前采訪過塞繆爾-L-杰克遜(Samuel L. Jackson)——來到芬奇那間裝潢華麗得如同20年代銀行的洞穴般的工作室里——《洛城機密》(L.A. Confidential)還在這取過景。雷貝洛說:“在見到大衛-芬奇時你能馬上感覺到他在觀察你,他在迅捷無聲地打量你、評判你。他無法忍受蠢貨,但和之前聽到的某些關于他酷、粗魯、容易走神的描述不同,他的優雅、敏銳、無比的幽默感和智慧震撼到了我。如果告訴他你喜歡他的電影,他立即就會回應‘哦,能認識新的墮落者總是好事’,彼此彼此啊,芬奇。”
《花花公子》:你的電影《社交網絡》和《返老還童》(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完全不是一個類型,而你憑借它們都拿到了奧斯卡導演獎提名。但你更出名的還是那些更黑暗更心理扭曲的電影,像《七宗罪》、《搏擊俱樂部》、《十二宮》和《龍紋身的女孩》。作為一個能拍出這樣讓人驚怒和不安電影的人,你會害怕什么?
芬奇:沾沾自喜。我還怕蜘蛛、蛇、鯊魚、熊和任何能把我當作食物鏈一部分的東西。我對我們洛杉磯的居住地通常感覺還可以,不過我女兒三歲的時候,有一只足足有我巴掌那么大的綠色園蛛在她臉那么高的位置織了一張大網。我們當時相信那玩意兒肯定在想“如果能把這個小屁孩網住,那夠我吃兩年呢”。它每晚都在織那張大網,然后每天一早又有人會穿過網把它弄破。我就有點無語了,這玩意兒總要休息吧。
《花花公子》:還有什么能嚇到你?
芬奇:我聽說有個德國人在網上登了一則廣告,說他想征個人然后吃掉他/她。還真有人應征了。這人拍下了他麻醉、肢解、吃光這個志愿者的全過程。那個受害者臨死前,他們還一起吃了他的生殖器。我不懂這是不是一種古怪性心理的滿足方式,但這實在是我聽到過的最讓我不舒服的事了。你都不能指望一個人為他自己的命抗爭,他居然是自愿去找死的——呃,這實在是太瘋狂了,完全不在我的理解范圍內。雖然這是我很長時間里聽到過的最無語的事,但能引起我興趣的電影差不多也是這樣開始的。我喜歡以打開一整個潘多拉魔盒來展開故事。
《花花公子》:有沒有人說你打開了他們裝黑暗想法的潘多拉魔盒?
芬奇:當《電鋸驚魂》(Saw)系列和其他同類型電影上映時,聽到有人說“那種折磨人的情色片是從《七宗罪》開始的”一定程度上冒犯到了我。去你的,《七宗罪》上映那會兒骯臟下流的事兒不要太多好好嗎?我都不屑去站個高姿態保衛我作品的藝術敏感性。他們這樣說就是聳人聽聞。不過我很欣賞的是,安德魯-凱文-沃克(Andrew Kevin Walker)的劇本如此出色,讓觀眾的思路都超載了。它充分調動了觀眾的想象力。我們都很清楚我們的主題是折磨,但從未如實拍過折磨人的場面。
《花花公子》:格溫妮絲-帕特洛在《七宗罪》中是布拉德-皮特(Brad Pitt)扮演的警探的妻子。有趣的是,有些粉絲聲稱他們在片尾的箱中看見了她的頭顱。
芬奇:我剛剛說的就是這個,事實上他們絕沒有真的看見過。我們已經有安德魯的劇本,還有布拉德和摩根-弗里曼(Morgan Freeman)出演的警探,故事已經足夠出彩了,所以沒必要再拍出箱子里的頭。導演總是得到過多的贊譽或過多的責怪。但用電影講故事的樂趣就在于,當你明白你抓住了觀眾的注意力,你能感覺到他們在拼命思考故事會怎樣發展。我對這種心理很有興趣:不僅要引導觀眾跟上故事,還要確保讓他們比角色更快領會到故事的走向,這樣觀眾就會眼睜睜看著電影然后驚呼“哦不”。和700個人一起享受這個過程很有意思,即使其中200人全程都在走神。
《花花公子》:你在《七宗罪》、《搏擊俱樂部》和《返老還童》里都和布拉德-皮特合作過,你們之間有什么化學反應嗎?
芬奇:布拉德和我一直是好哥們。本-阿弗萊克也是。我們要拍《搏擊俱樂部》里一場布拉德一絲不掛開門的戲時,劇組都說“這太棒了。絕對棒極了!”當開拍的時候,布拉德說:“我接下來要打開門然后拿起一塊黃色洗碗布擦我的手套”。我說“好極了”。制片人看見這一幕時說:“你讓他把T恤脫了但觀眾又沒看到想看的。”我立馬想起了《動物屋》(Animal House)里的那句臺詞:‘嘿!你特么搞砸了,錯就錯在你信任我們。’”
《花花公子》:顯然一個皮特級別的電影明星有助于讓緊張的投資人堅定信心,這樣你就能拍自己想拍的片子了。
芬奇:是啊。拍第一部片子《異形3》時,我什么都做不了主。但第二部電影《七宗罪》就是我的電影了,也是安迪-沃爾克(Andy Walker)、布拉德-皮特、摩根-弗里曼和凱文-史派西的電影。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請示。我和工作室的老大邁克爾-德-盧加(Michael De Luca)定了個協議,他說 “兄弟,觀眾要的是新奇感,這也是我要的。這是三千四百萬美元,放開手去做吧” 。他那時相當有信心,即使成本猛增,最后還超過預算三百萬。我們用布拉德和摩根以及后來加入的沒幾個鏡頭的格溫妮絲-帕特洛給了觀眾新奇感。他們的魅力和才華令人擊節。當然換作現在的話,我會用另一種方法導演《七宗罪》。因為拍《十二宮》和《返老還童》時我才算真正摸清門道。
《花花公子》:你常看關于犯罪的電視節目嗎?
芬奇:我喜歡《無言鐵證》(Forensic Files)這類節目。我妻子會調好臺,跳上床,然后諸如“尸體在洲際公路邊上711便利店附近的停車場被發現”這樣的內容就在她睡著時在她耳邊播放。
《花花公子》:你和你的妻子、制作人切安-查芬從90年代開始,共同生活、共同撫養女兒、共同工作。你在選擇素材上拿不定主意時會尋求她的建議嗎?
芬奇:經常這樣。她有時支持有時會強烈反對。在有些方面,她真的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有些事情是我們無法達成一致意見的。她是個大嗓門,比如她說“別拍《心理游戲》”那次。
《花花公子》:那是1997年的恐怖片吧,西恩-潘(Sean Penn)給了他的哥哥邁克爾-道格拉斯(Michael Douglas)一張參加真人游戲的票券,徹底改變了哥哥的生活。
芬奇:嗯對,話說回來,我老婆說得沒錯。我的第三部電影確實沒拍好,這是我的錯,我那時以為只要一直推快節奏,就能釋放能量,電影也會很有趣。我很了解自己,我是不去想電影下一步該怎么辦的。但那段日子電影很難讓觀眾全身心地投入,他們恨不得在90秒的預告片里就看完一部電影。
《花花公子》:你是否曾被自己過去的導演成就困擾過?
芬奇:如果一份劇本中的角色包含一位連環殺手或者任何殺人犯,我別無選擇,肯定忍不住去讀(大笑)。我對自己負責的方式是不斷自問,是去做那些迎合大眾口味的事,還是任性一把去做我喜歡的?我對選素材這檔事總是很頭疼。我不太喜歡喜劇,因為我反感那些取悅我的角色。我不想被討好、被拍馬屁。我還討厭那些純粹為了讓兩個大明星演兩個墜入愛河的人而拍的片子。某天我可能會拍個神話史詩大片《千面英雄》(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千篇一律的類型片,可是那么多人現在拍得不亦樂乎。
《花花公子》:超級英雄電影呢?
芬奇:我覺得傻透了。我很關注觀眾對片子的預期,如果是超級英雄電影,我想他們等著電影開場時心里只會想,“咱對這片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情況能變得有多壞了” 。
《花花公子》:你的新片《消失的愛人》里,情況真的很糟,不論是對那些嚇出一身汗的觀眾來說,還是本-阿弗萊克演的失業雜志記者,他反復宣稱自己跟那位看上去很完美的富有金發美人妻子的失蹤毫無關系。原著小說因情節曲折反轉而出名,把原著改編成電影很難不做些改動。你很擅長耍著觀眾玩,但你有沒有擔心過吉莉安-弗林這部暢銷原著龐大的國際粉絲群會不滿你和她對電影做的改動?
芬奇:這部電影很好地忠實了吉莉安的原著小說,很多元素被保留,比如分角色的主觀視角、集齊線索的情節等等。這部原著設置很巧妙,不過我當初第一次讀它時,我的反應是,臥槽,這要改成電影怎么可能刪掉三分之二的內容還保證結局一樣?我還怎么按斯科特-皮特森(Scott Peterson,譯者注:因殺害懷孕妻子而震驚全美的丈夫)殺妻案的角度來拍?眾所周知那已經是同類型案件的極致了,我還怎么把片子拍得格局更大、更有普世意義呢?
《花花公子》:格局更大、更有普世意義是指?
芬奇:我想這部片子嚴格遵循了一般程序,跟懸疑小說保持了一個節奏。但它有個更宏大的主題,就是質問了我們在文化上的自戀,我們自認為是稱職的妻子、丈夫、虔誠的基督徒、友愛的鄰居、守法的美國人、堅定的愛國者。每次你得到某人公眾形象的碎片化信息,你就會看到你希望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我們能像檢視那些素未謀面的人一樣檢視自己嗎?在這部片子上,聰明的吉莉安的天賦和我的樂趣就是在巧妙控制故事走向上達成一致想法。“你可能會吃這套,不過這是絮絮叨叨教訓人的一套。”
《花花公子》:原著同樣講了一個關于婚姻的黑暗、麻煩多多的有趣故事。
芬奇:我認為吉莉安的小說講的是婚姻和如何把它隱藏在完美的表面下。當你層層抽絲剝繭看到實質,你會想,啊,這比我之前想的惡心多了。還記不記得National Lampoon樂隊那張70年代的專輯《That’s Not Funny, That’s Sick》?這就是我希望觀眾看完電影后會有的感覺。和《洛麗塔》(Lolita)一樣,兩部片子都特別有趣,特別鬧騰,都有各種惡作劇的點子、被作弄的人和他們正常狀態下的樣子。這部電影里的某些情節能讓你為角色在緊急時做出的事抓狂。那是無可挽回的事情,卻昭顯了人性的本質。
《花花公子》:你如今的婚姻很幸福,不過之前你還有過一段婚姻,和你的前妻有了一個女兒,她后來和演員加里-奧德曼結婚卻又打了一場眾所周知的激烈的離婚仗。加里-奧德曼最近也在《花花公子》上作了一次專訪。你的這些經歷有沒有影響《消失的愛人》的導演工作?
芬奇:加里和我有一段重合的歷史。我很了解他。事實上,我在《異形3》那會兒就想請他來演,但沒能實現。回頭想想,如果那時他真演了,我們可能就絕交了。加里為人并不苛刻。他是個非常有思想的人。我時不時會和他見面,不過最近有段時間沒見了。我聽說過他那次《花花公子》的采訪,不過還沒看過。現在你看到我有多可憐了吧,我在電影即將殺青時簡直處在真空狀態,什么其他事都不知道。
《花花公子》:在為《消失的愛人》選角時,既然你和皮特的關系不錯,又有那么多女明星可供選擇,包括莎莉茲-塞隆、娜塔莉-波特曼、莉思-威瑟斯彭和艾米莉-布朗特,為什么你最終選了本-阿弗萊克和羅莎蒙德-派克(Rosamund Pike)?
芬奇:我把材料都給皮特看過,不僅僅因為我是個低姿態的小人物,更因為他是那么的才華橫溢。布拉德和本都有種自然的親近感,他們不為難人。我的電影里犯罪場景是重頭戲。在《消失的愛人》里有一幕,當地媒體要求男主角站在失蹤妻子的海報邊露出微笑。我用谷歌搜索了一下,找到大約50張本-阿弗萊克在公共場合露出那種微笑的圖片。你看著它們就會明白,這個人在那種場合下正試著讓氣氛自然些,但是他這樣做反而使自己暴露在那些對他有成見的人的槍口下。
《花花公子》:什么樣的成見?
芬奇:關于本,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他驚人的聰明,只是他不想因此招來尷尬,所以他盡量掩飾自己的睿智。我能想象23歲的他在面對早年成名時的樣子,他會說“我只想去私人舞會見見詹妮弗-洛佩茲(Jennifer Lopez)”。他曾經說過很多油腔滑調的廢話,公眾聽了的反應就是“哈,假惺惺的”。如果你年少即已成名,還有一副好皮囊,你要明白社會將會把你徹底曝光。你不想永遠甩不開這些報道。我想他是找到了依靠魅力塑造形象的方法。我需要的主角必須不僅明白如何處理這種情況,也深知真相往往不像看上去的那樣。
《花花公子》:在拍攝女主角的戲份時,你和派克有多熟悉?公眾之前可能是在《成長教育》(An Education)和《俠探杰克》(Jack Reacher)中認識這位英國美人的。
芬奇:我想要的是《唐人街》(Chinatown)里的費-唐娜薇(Faye Dunaway),那種能讓觀眾覺得這個人受過不少苦而無人知曉。或者《電視臺風云》(Network)里的費-唐娜薇,那種讓你感覺不可接近、難以捉摸只能止步的人。羅莎蒙德在相當大的程度上讓我想到了唐娜薇。我曾見過羅莎蒙德做過四五件事,但沒能用鏡頭捕捉到。我意識到為什么當我見她時,她有種古怪感。這個角色難度很大,而羅莎蒙德就像為此而生。在片場有一次我偶然聽到她問本“你認為芬奇在我身上發現了什么才把這個角色給我的”,本說“我們為什么不直接問他呢”。我對本說“你才應該問我在你身上看到什么了就把這個角色交給你”。因為整部電影我們要求他做的就是“露出門牙,塞倆睪丸進嘴里,把嘴角彎起來”。本和羅莎蒙德在這方面都完成得很出色。
《花花公子》:你的《消失的愛人》演員還沒提到這個,不過其他你合作過的演員,像丹尼爾-克雷格(Daniel Craig)、小羅伯特-唐尼和杰克-吉倫哈爾(Jake Gyllenhaal),都談過那種一個鏡頭反復拍的拍戲經歷,讓人疲憊不堪但效果奇佳。
芬奇:如果你童年缺愛,那你在我這兒可找不到補償。這不是我的演出,我不會妥協。在拍《十二宮》時,我和杰克談過一次,我說“我保證我會拍一部杰作。你可以決定是成為這部杰作的短板還是盡情展示自己。”唐尼和杰克在電影里的關系很特別。我想唐尼覺得這是他的責任,指出一個24歲的演員在承擔外界的巨大期望時是多么艱難。我們的確很希望他可以反復琢磨自己的表演,但不管最后我們是否讓他展現出了最好的自己,某種程度上我也覺得他很艱難。唐尼回首他在《零下的激情》(Less Than Zero)里筋疲力盡的日子時我也有同感,希望這些能對杰克有點幫助。
《花花公子》:唐尼和杰克都抱怨過沒完沒了地拍同一個鏡頭。你認為——打個比方——第11遍和第5遍會有什么不同呢?
芬奇:我對演員做的保證包括我們可能會一個鏡頭拍11遍,然后我會說“我們已經拍到了能滿足正片要求的鏡頭,我們可以滿意了。但我還想多拍七遍,也許更多。看看會怎么樣” 。如今我可能會在拍完那七遍后去找演員說“這完全是白費工夫,但我必須試試,因為我感覺還能往深處挖掘。”這對演員來說要付出大量額外的精力,有時能逼出他們的潛能。某些情況下,他們得不到和演其他片子能得到的報酬。我擔著很大的風險,劇組為我工作時要比為別人工作更努力。但我希望他們在想到我們在做非凡的事情時能為此高興,我們做的事在他們或我的電影生涯中都是獨一無二的。
《花花公子》:你做了一件從來沒做過的事就是進軍電視業,拍了那部辛辣又精彩的關于政治內幕的電視劇《紙牌屋》,由凱文-史派西和羅賓-懷特(Robin Wright)主演。這部電視劇收視率喜人,也斬獲了不少獎項,不僅讓Netflix風光無限,還讓一次性放出全季的模式成為電視界的新常態。
芬奇:Netflix就是這么慧眼識珠。我為《紙牌屋》導演了兩集,同時負責推廣。我們只有很少的營銷預算,而我相信劇組,我說“讓我們一切從簡吧”。我不想讓凱文-史派西花三天時間拍宣傳照,就讓美工做了那張林肯椅,把它搬到角落里讓凱文-史派西坐上,拍了張照。并不是我刻意讓這班最優秀的攝影師們待業幾天。“我以為一個半小時內就能完工,因為我打算對凱文說‘跟11集那個場景一樣,做那個表情’。”給Netflix看過我們一起努力奮戰的成果后,他們說“這看起來棒極了”。我完全信任Netflix,這部劇制作精心,發行也很有策略,一定會取得巨大的反響。
《花花公子》:《龍紋身的女孩》上映前,部分媒體對你和年輕女演員魯妮-瑪拉之間亦師亦友的關系十分關注。在你看來,為什么在此片中和瑪拉合作的男演員丹尼爾-克雷格會在一次雜志采訪時會將你們倆的關系描述為“超級他媽的奇怪”?
芬奇:這種說法是從一次雜志采訪之后傳開的。讓一個《時尚》雜志的記者使出他們研究鞋子的勁頭去研究一個人,我們就可能挖到寶。更有趣的是他做了一件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Alfred Hitchocock)片子里的女主角蒂比-赫德倫(Tippi Hedren)式的事。一開始我就對索尼的人說捧紅一個像魯妮-瑪拉這樣的人,只要讓她登上大銀幕,公眾當即就會記住她。她不是那種讓人會說“哦你在《緋聞女孩》(Gossip Girl)里演過對吧”的那種人。魯妮會證實我給了她充分的自由。我們似乎對《17歲》(Seventeen)雜志封面上和各種電視節目上的她印象剛好相反,“她看上去可愛得像一顆小紐扣,和那個瑞典哥特朋克女八竿子打不著”。我說 “這太荒唐了”,但是無濟于事。索尼發行的人對我不讓她在片場外變得跟莉絲貝思-莎蘭德(Lisbeth Salander)一樣感到很泄氣。
《花花公子》:你是否知道有哪些演員因為對你的印象拒絕跟你合作?
芬奇:我相信肯定有人認為我是那種兇悍的惡人。我對此無能為力。我在乎的是那些不會根據我的電影對我先入為主下惡評的人。多年前我就不再為此煩惱了。我記得這么一句話“我受過你無法想象的苦難”。拿它一笑置之吧,這些議論純粹是斷章取義。我的父母經常因為對那些被引用的我的話心煩意亂。有段時間我父親認為我是在授人以柄。
《花花公子》:來談談你的父母和家庭吧。你出生在丹佛,兩歲時你們全家搬到了加利福尼亞,最后定居在馬林郡的圣安塞爾莫。那里在60到70年代成為了激進思想、表現自我和對毒品、性愛開放的代名詞,在那里成長是一種什么感覺?
芬奇:在那個年代,那是一個古怪卻很棒的地方。有很多人類潛能運動、電休克療法、毒品和各種亂七八糟的信息,像“你們這群小子盡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耽于現狀”。那里有驚人的自由。這跟聽上去一樣瘋狂,那部馬丁-馬爾(Martin Mull)和塔斯黛-維爾德(Tuesday Weld)主演的電影《Serial》有預見性,如實反映了馬林郡的情況。那兒如今被認為是富人區,當時可不是。我在那里時,雅皮士們還沒出現,自我主義的十年黃金期還沒開始,鼓勵貪婪的口號還沒提出,還不像現在這樣會被人問“你開的什么車?”我當時是個“掛鑰匙兒童”,會在冰箱上貼留言“我去克里斯家了”或者“我晚上在家”。沒有GPS,沒有手機。人們互相信任,對很多事物的看法都比現在積極得多。
《花花公子》:包括性愛?
芬奇:我八九歲的時候家里人就開始討論性了。我那會兒二年級或者三年級,不覺得人們討論這個是別有用心。到處都有毒品。我父親有個朋友托馬斯-湯普森,他給《生活》周刊寫稿,還寫過一本叫《瑞奇:紳士殺子終極慘劇》(Richie: The Ultimate Tragedy Between One Decent Man and the Son He Loved),關于一個殺了癮君子兒子的父親的故事。我有很多朋友的兄長都曾染上過毒癮。
《花花公子》:你真的曾經把你妹妹的娃娃涂上厚厚一層番茄醬扔到高速公路上去過?
芬奇:是的我真干過。因為我們覺得很好玩。我們以前還干過朝汽車丟雞蛋之類的蠢事,而且瘋狂程度越來越高。不過沒人因此受到傷害。我還曾經因為做這類事被告狀受過懲罰。每個人十來歲的時候都做過這種事。
《花花公子》:你父親也為《生活》周刊等等雜志寫稿對吧?
芬奇:他生前是位記者,也是《生活》周刊的總編。他后來辭職了,為了專心撰寫關于人類智能、左撇子習慣的非虛構類作品,也給《讀者文摘》、《每日心理學》、《體育畫報》雜志寫了幾百篇故事。他晚年寫了幾部劇本,還有一部小說,后來他當著我母親的面把小說燒了,我是這么聽說的,可能我說得有點夸張。不過他就是這樣的人,他做事必須做到最好。
《花花公子》:你的母親從事心理科,專職照顧毒癮患者。對你來說,毒品是吸引人的還是嚇人的?
芬奇:高中的時候,我和一個朋友喝了一瓶從他打工的餐館里偷來的劣質香檳之后試過毒品。我還記得自己拼命不讓他媽媽的卡羅拉旅行車滑下山崖。我做過那么多蠢事。不是我不樂意分享,實在是我覺得這些蠢事沒給我什么好的回憶。我母親運營著一個美沙酮治療項目。除了我母親的工作,我遠離毒品更多的是職業道德上的考慮。我的青少年時期很平常。唯一的不尋常是,我19歲那會兒已經在工業光魔工作了,一周六天,每天14小時。
《花花公子》:你是怎么開始為喬治-盧卡斯這家特效行業的領軍企業工作的?
芬奇:我當時正排隊等著看《星球大戰:帝國反擊戰》(The Empire Strikes Back)。我那會兒是個還沒看過《時代》雜志關于《大白鯊》(Jaws)文章的小屁孩兒,我不想嚇到自己。我爸帶我去看了午場電影。我覺得投身電影業就是我想干的事。我成長的年代和環境都剛剛好,身邊總有奇妙的事發生。
《花花公子》:比如?
芬奇:喬治-盧卡斯的住處離我家就隔了兩幢房子。我在圣拉斐爾的第四大道看見《美國風情畫》(American Graffiti)正在拍攝,在加州羅斯的陰影路(Shady Lane in Ross)看見他們在拍《教父》(The Godfather),在拉克斯珀蘭丁(Larkspur Landing)看過《骯臟的哈里》(Dirty Harry)的片場。我14歲的時候有一次去高中上學時路過電影片場,那里有16毫米攝像機和雙軌錄音系統。我迫不及待想加入他們。
《花花公子》:這樣看來,你在馬林郡的朋友們應該對你的職業選擇沒太吃驚。
芬奇:我現在還和幾位那兒的朋友保持聯系,他們都是憤世嫉俗、玩世不恭、喜歡冷嘲熱諷、不留情面的有趣家伙。他們陰暗又狡詐,但看上去個個慈眉善目、親和力十足,擅長講段子。我常常好奇,有什么內幕嗎?或者八歲時被告知 “如果校車的輪胎被槍擊中,就待在車上,因為十二宮殺手發誓他要殺掉跳出車的小孩” 。我父親在這方面毫無幽默感,就像任何事都不足以引起警覺一樣。他會說“大衛,你要知道有個瘋子殺人狂給《舊金山紀事報》寫了信”。很多年以后拍《十二宮》的時候,我對那部片子的開頭一直不滿意,直到音樂總監喬治-德拉庫里亞斯(George Drakoulias)給我聽了電影《毛發》(Hair)里三犬之夜(Three Dog Night)樂隊的歌《Easy to Be Hard》。我們給片頭配上這首歌后,我瞬間找到了感覺,都能聞到那一幕里桉樹的味道。我像穿越到了1965年,坐在一輛有寬大后座和鋼制儀表板的綠色雪佛蘭里。我曾幻想過穿越回過去,但沒法實現,你懂的。1976年的索薩利托和如今不一樣。
《花花公子》:你是一進高中就開始進入電影業的嗎?
芬奇:我快要讀高中時,我父母對馬林郡厭倦了。他們更偏愛中西部,對住在馬林郡的好處逐漸麻木了。他們從俄勒岡州的莎士比亞節上回來后告訴我們三個孩子一定會喜歡上南俄勒岡州,他們說服了我們,我們就搬那兒去了。我剛得到機會能做自己喜歡的事,這機會就被搶走了,感覺就像被狗鏈拴住從完美環境中拉走一樣。
《花花公子》:你對此表露出過這種情緒嗎?
芬奇:我總是會表現出來的,但我不是個壞孩子。一旦我意識到我父母不會改變想法,我就明白離開那里的唯一出路只能靠我自己。我在俄勒岡南部不可能投身電影業,也看不到先前見過的那些拍電影的場面。作為一個夢想當導演的瘦骨嶙峋的影迷宅男,我給自己定了計劃并執行了它。
《花花公子》:你還是個孩子時執行過什么計劃?
芬奇:大部分是在高中時。放學后我為劇團工作,設計布景、燈光直到六點。從六點到十二點半或者一點,我要狂奔到當地的二輪片電影院去,我是那兒的放映師,不過是非工會成員。我在那里能上百次免費看片,對一個影迷來說這工作太棒了,我看了《富貴逼人來》(Being There)、《爵士春秋》(All That Jazz)和《一九四一》180遍。當然也得看《魔緣》(Audrey Rose)這樣的片子180遍。星期六我在梅德福一家當地的電視新聞公司KOBI公司當制作助理。我常常要拖著笨重的攝影機去定點拍攝,比如著火的谷倉之類的東西。我還當過做油炸食物的廚師、廚房雜役、洗碗工。
《花花公子》:你父母對此不反對嗎?
芬奇:我大概十五六歲的時候,他們讓我坐下然后說“我們想知道你對未來的打算,你想去哪兒,想做些什么。”我很坦陳地告訴他們“高中畢業后我要搬回馬林郡。我想去工業光魔工作,去拍電視廣告。我要去洛杉磯,去給我最喜歡的科幻電影拍續集。”我爸在思考時常常會做深呼吸,他說了可能是他說過最重要的話:“那么如果你沒能做到這些呢?”我當時就懵了:“靠,我沒想過預備計劃啊。”
《花花公子》:你基本上實現了還是孩子時的職業規劃,除了拍續集那段。
芬奇:我搬回了馬林郡,我妹妹在那兒給電影人約翰-科迪(John Korty)的片子配畫外音。我在他那兒得到一份做制作助理的工作,搬搬施樂打印機,拖拖地板,給動畫攝影臺接接線。我因為工作賣力提升很快。當時我做的是動畫特效,拍些第二攝制組拍的東西,后來當上了視覺特效制作。我在那里認識了一些才華出眾的人。那兒就像一所好電影學校,盡管有些人對待我就像在想“這十八歲的愣頭青在這兒干嘛”。
《花花公子》:你的父母對你短短幾年后就開始為世上最大的公司拍廣告這件事有什么反應?
芬奇:我給耐克、夏奈爾和百事拍廣告的時候,我想我父母大概認為我在給水床倉庫拍東西。他們對電視廣告是怎么想的,就是怎么看待我拍的東西的。我父親是個典型的俄克拉荷馬州佬,我母親是南達科他州人。他們對別人的期望看法不一樣,他們不想讓我的希望落空。我想事情是從我們建立政令宣達電影公司(Propaganda Films)時好轉的,他們總算相信我在經濟上沒問題了。
《花花公子》:你和多米尼克-塞納(Dominic Sena)他們在1986年建立了這個音樂錄影帶和電影制作公司,-現在看來公司非常成功,還推動了幾位個人風格強烈的導演的事業,比如斯派克-瓊斯(Spike Jonze)和安東尼-福奎阿(Antoine Fuqua)。
芬奇:奇怪的是,切安和我有一次談到我們的女兒,她今年20歲。我在她這個歲數拍了第一個電視廣告。想到走進房間卷起袖子說“各位,這就是我們在接下來的10個鐘頭里要做的,第一個鏡頭從這兒開始……”我自己不會覺得奇怪或不自然,因為那是20歲的我會做的事。而現在我卻聽見一個20歲的自己說“這就是我們要做的……”感覺怪怪的。
《花花公子》:你為麥當娜拍過幾部風格最強烈的音樂錄影,像《Vogue》和《Bad Girl》,在后者中她扮演一個類似黑色電影女主角的角色,最終被人用吊襪帶勒死。你認為為什么麥當娜從沒有涉足過大銀幕呢?
芬奇:麥當娜是個聰明人,是那種有街頭生存智慧的聰明人。和她合作出最佳作品的攝影師——就像拍出那些浪漫美妙的作品的讓-巴第斯特-蒙迪諾(Jean-Baptiste Mondino)——都是在她同意他們冒險的前提下,以及必須是她愿意全身心投入而拍攝的。我拍廣告是為了賺錢,但我把拍音樂錄影帶視作拍電影的熱身運動。我意識到和麥當娜的相處之道就是跟上她的節奏,因為音樂錄影帶的主角不僅是明星,也是攝影棚。我可以跟麥當娜說“我要你再拍一遍。我希望你不要眨眼睛。你給我把下巴放低點。”不論是麥當娜、布拉德-皮特還是本-阿弗萊克,我都很清楚這份拍攝工作能得到投資都是因為他們。但他們也得明白,我得讓他們拋開平日的形象,更投入更熱情,這樣才有更多的火花。
《花花公子》:如今回頭再看你導演的第一部作品《異形3》有什么感覺?
芬奇:我那會兒是個27歲的土包子,妄想讓一個油鹽不進的官僚機構聽我的話。那時我們每天和公司荒唐、沒下限地作戰,以取得許可去做我們覺得有意思的事。后來我換了一撥人馬在同一個攝影棚拍了《搏擊俱樂部》。公司里有80個人都被這部電影的效果驚艷到了,這點挺明智的。但最讓我抓狂的一句評論是“天啊,這片子真是基情四射”,這實在是他們的毛病。當時這部片子還挺前衛的,但我現在重新看它時只覺得是部平庸之作,簡直是部電視電影。
《花花公子》:這部片子之后有沒有人為了找樂子跟你打架或者找你單挑?
芬奇:我不是個硬漢,但我刻薄。我覺得大家都知道我很記仇,他們不會這么做。
《花花公子》:如果說有哪一部你的電影引來了大批狂熱粉絲,那肯定是《本杰明-巴頓奇事》。這樣一部蘊含了飽滿情緒的新奇電影,出自一位想和死亡、和時光抗爭的人。
芬奇:我從來沒拍過一部角色死亡率這么高的電影。每個人都死了。關鍵事實是所有人都會死,而我們大部分時間不會意識到這點。
《花花公子》:誰的死對你觸動最深?
芬奇:我父親在2003年過世,我之前從未給誰送終過。我一生中做的所有決定都是希望讓他滿意,或者是因為某些事上我覺得他目光不夠長遠。在一個瞬間里,我好像失去了北方,只剩下了南方、東方和西方。當我讀艾瑞克-羅斯(Eric Roth)的戲劇劇本時,感覺就像在讀我自己的故事。大家都說他筆下的角色有點消極被動,我想說的是,“我父親也是那種被動的人。人本來就是被動著度過一生的。”本杰明-巴頓的一生有點像一首挽歌,我覺得它很美,我對它沒有什么遺憾。
《花花公子》:你覺得死后會發生什么?
芬奇:我父親得病時,他開始接受化療,有時在我們的住處周圍慢慢地散步。那是從俄勒岡州搬到洛杉磯之后。我即使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也能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出現在臺階下。我是如此了解他。他經過時我能知道他已經不在房間里了。我深知他出現和離開的每時每秒。我一直是個無神論者,我覺得我們對他人負有的責任不應包括懲罰,我們應該做自己認為是正確的事,而不是因為怕備受折磨而去做。我希望以太在某處存在著,所有星球上的孩子們都能交流學到的知識、經歷的事情、寬恕的罪過等等。
芬奇:這是我能拍出的最接近約翰-休斯(John Hughes)的電影了。對我來說這就是走出我的舒適區,把那些科技宅們熟悉的環境展示給他們看。“哦你在拍一部關于Facebook的電影?”好像我們在靠趕時髦或者拍琳達-布萊爾(Linda Blair)的《搖擺舞》(Roller Boogie)那樣的迪斯科音樂片子撈錢。我很堅定地告訴劇組“這片子不用任何明星,只有一群20到25歲的孩子”。為角色找到合適的演員是件令人無比欣慰的事。
《花花公子》:這些年有許多你牽頭的電影項目在宣布之后又被取消了,包括一部有意邀請基努-里維斯飾演頂級大廚的電影和由阿倫-索金(Aaron Sorkin)撰寫劇本的史蒂夫-喬布斯傳記片,索金之前因《社交網絡》獲得過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獎。但最讓人感興趣的還是那部原計劃拍攝的大片《海底兩萬里》。
芬奇:噢那本來該是個多完美的項目啊。跟著鸚鵡螺號的船員們去做雷-哈里豪森(Ray Harryhausen,譯者注:好萊塢特效先驅,1952年為華納的科幻片《海底二萬里下的怪獸》作特效處理)那樣的偉業,聽上去透著股機靈勁兒,特別有意思。奧薩馬-本-尼莫(Osama Bin Nemo)船長原本是中東地區的王子,來自一個富裕的家庭。他把白種人的霸權主義看作應當被抵制的邪惡勢力。我們打算把孩子們放在那樣的環境下,會讓他們說“我贊成任何他贊成的事。但我對他采取的方式或者想達到的目的不敢茍同”。我真的很想拍這部電影,但最后我意識到自己無法勝任。許多在好萊塢呼風喚雨的人都是品行低劣的家伙。我曾經感覺很難和他們打交道,因為我自知我們的職責是給觀眾奉上他們前所未見的東西。比如吉莉安和我目前正在為HBO合作《烏托邦》(Utopia,關于一群迷上了神秘繪圖小說的人),這是我在接下去的一年里要專注的項目。
《花花公子》:最后一個問題,你最希望人們了解你的什么?
芬奇:電影公司對待觀眾就像把他們當成前仆后繼的旅鼠,當成圈養的牲畜。如果電影公司對我們的期待只是巨無霸漢堡快餐,那我不會讓演員或其他劇組成員跟我一起如此勞心費力。《龍紋身的女孩》不是快餐電影,《消失的愛人》也不是。我在做一個關于80年代音樂錄影帶和工作者的電視節目以及一部糜爛世界里《日落大道》式的電視劇,它們也不會是快餐。我從不制作快餐電影。
本文最初刊登在《花花公子》2014年10月刊
文章題目:Playboy Interview: David Fincher
作者:Stephen Rebello
來源:http://www.playboy.com/articles/playboy-interview-david-fincher
譯者:舒戈/校對:龍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