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僖宗廣明元年(880年),黃巢率農民軍直逼京城長安,唐僖宗倉皇逃往西川。途經興元,也就是現在所說的漢中時,沒糧了。
但是,天不絕唐,漢陰縣令李康前來見駕,帶了數百頭騾子,更重要的是騾子們所背負的干糧。
僖宗覺得一個縣令不至于那么有遠見,問:“誰教你的?”
李康說是度支員外郎張濬。僖宗便召見了他,拜為兵部郎中。
張濬是詩人張仲素的孫子,年輕的時候少不了也讀一些文史,但他為人卻不合群,還喜歡說大話,因此人緣不佳,竟然混到去金鳳山隱居,后來遇到宦官樞密使楊復恭的使者,才得以被楊復恭推薦為太常博士,重回官場。
得到皇帝的賞識以后,張濬終于開啟了屬于自己的官運。
他為人很現實,雖然他是楊復恭所提拔,但看到與僖宗親近的大宦官田令孜說話分量更重,他毅然拋棄了楊復恭,而去討好田令孜。
有一次,田令孜宴請百官。張濬提前到席,趁眾人還沒到的時候向田令孜下拜致謝。
田令孜卻不領情,因為他和張濬心里都很清楚宦官在士大夫們心目中是什么形象,張濬不敢在眾人來了以后再拜謝,還不是嫌這事丟人嗎?
于是賓客到齊了以后,田令孜當眾揭了張濬的老底:“張郎中要是覺得和我這種宦官打交道丟人,不來就是了,為什么要在大家沒來的時候向我拜謝呢?”
張濬的人丟大了,不僅丟人,還愈發得罪了本來就和田令孜針鋒相對的楊復恭。但這不影響他的步步高升:黃巢敗亡后,張濬歷任戶部侍郎、判度支(兼管財政),光啟年間一度外放任涪州刺史,光啟三年(887年)被任為兵部侍郎,加宰相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位極人臣是何等榮耀,卻有一個人不以為然,說:張濬此人只會夸夸其談,卻沒有實際本領,現在當上宰相,將來必定禍亂天下。
若說張濬一點本領也沒有,實在有些冤枉他,他當上宰相并不完全是抱大腿的結果:在平定黃巢的過程中,他實實在在地立過功。
中和二年(882年),張濬擔任諫議大夫時,宰相王鐸擔任討伐黃巢的總帥,奏張濬為判官。當時平盧軍節度使王敬武已經接受黃巢官爵,王鐸命張濬去說服他反正。
張濬到后,王敬武不肯相迎。這很正常,他這個節度使本身就不是朝廷任命的,而是自己發動兵變驅逐前任后強行上位的,對朝廷才沒有什么敬畏和感恩呢。
張濬斥道:你身為節度使,卻怠慢傳詔的使臣,不知道怎么效命上級,又如何統御下級?
王敬武嚇得謝罪。
張濬對平盧軍士兵讀完詔書,士兵們一言不發。張濬召集將佐們到蹴鞠球場開會,跟他們講道理:
享國數百年的唐朝皇帝和賣鹽百姓黃巢,哪個更值得效忠?
這天底下除了平盧軍,所有的藩鎮都去勤王了,一旦黃巢完蛋了,你們平盧軍有何顏面見天下人?
但是,如果你們抓緊機遇,勤王立功了,不就都能得到功名富貴了嗎?
將士們被說服了,看著王敬武說:“諫議說得對啊。”
于是,張濬圓滿完成了任務,讓原本投敵的平盧軍重新成為了朝廷的勤王之師。
而那個不看好張濬的人則是個大老粗軍閥,文化當然沒法和張濬比,但他現在說張濬沒本事,張濬卻也沒資格拿自己的勤王之功在關公面前耍大刀——此人原本也是唐朝要討伐的叛將,只因唐朝要平定黃巢之亂而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拉攏,搖身一變成了勤王大功臣,名列皇室族譜。
雖說宰相肚里能撐船,但張濬的心眼卻不是很大,默默記住了這個看不上自己的人:
河東節度使李克用。
后來,田令孜與李克用起了沖突,卻又打不過李克用,只能再次挾僖宗出逃并最終因此失勢,掌權的換成了楊復恭。
唐僖宗駕崩后,楊復恭擁立皇弟唐昭宗繼位,于是張濬成為了昭宗朝的宰相,被任為兼兵部尚書,進階開府儀同三司。當時因兩京樂器毀于戰火,他還受任為修奉樂縣(懸掛的鐘磬類樂器)使,集合有關部門和專業人士重新制造了樂器。當時宗廟也被焚毀不及修復,只能由相對狹窄的少府監廳暫時代替,原本的三十六架樂器放不下了,張濬引用先例請求減為二十架,獲準。
龍紀元年(889年),張濬以中書侍郎、戶部尚書、同平章事被任為集賢殿大學士、判戶部事。
不知張濬心眼小記李克用的仇的時候,是否意識到他自己也是別人的記仇對象。這個記恨他的人,就是楊復恭。早在張濬判度支的時候,楊復恭就以軍資缺乏為由奏請借了一年的鹽酒收入而不還,給張濬添堵。
昭宗不同于乃兄,年輕氣盛,有志重振皇權朝綱,于是和孔緯、韋昭度、杜讓能等宰相共商抑制宦官權力,即使是擁戴自己的楊復恭,也不能為所欲為。鑒于張濬和楊復恭的特殊關系,這種場合當然更少不了張濬。
當初張濬隱居時,就知道天下將亂,學習了一些鬼谷子縱橫之術,果然在黃巢之亂期間立下了功勞,收獲了不少贊譽,便有些飄飄然了,甚至自比謝安、裴度。
他對昭宗說:陛下英睿如此,卻受制于宦官、藩鎮,臣很痛心!當務之急,莫過于組建一支軍隊,降服天下。
于是昭宗在京城招募了一支十萬人的軍隊。沒有武力,就無法保障皇權,這本身也沒錯,但這支軍隊的戰斗力如何呢?
大順元年(890年),昭宗君臣就遇到了鑒定的機會:云州防御使赫連鐸、宣武軍節度使朱全忠、盧龍節度使李匡威聯名上表,請求討伐叛逆軍閥——河東節度使李克用!
當時,李克用剛在攻打赫連鐸時吃了敗仗。
楊復恭和宰相杜讓能、劉崇望等四品以上朝臣大多反對,昭宗也覺得這樣對平亂功臣乘人之危不合適。但是,張濬卻堅持要把當初李克用逼得先帝逃出長安這筆賬算清楚,近年的軍閥混戰主要都是朱全忠和李克用兩強爭霸所致,干掉李克用,就沒有兩強爭霸了。孔緯也說:“陛下說的是一時之體,但張濬說的是萬世之利啊!”
在張濬的不斷勸說下,昭宗決定力排眾議發起討伐河東之戰,宣布李克用為叛逆,削奪官爵,任命特進、中書侍郎、兵部尚書、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上柱國、河間郡開國伯、食邑七百戶張濬為河東太原四面行營都招討制置宣慰使,也就是討伐李克用的總帥;京兆尹孫揆為副帥;朱全忠為太原東南面招討使;李匡威、赫連鐸為太原北面正副招討使。這三位軍區司令都是李克用的仇人,不怕他們不用力。昭宗對河朔三鎮的另兩鎮成德軍節度使王镕、魏博軍節度使羅弘信也寄予厚望,希望他們配合朝廷,多少提供一下糧食和軍隊。
仗還沒打,前方又傳來好消息:李克用的弟弟昭義節度使李克恭被殺,昭義軍小校馮霸自稱留后,投降朱全忠!
朱全忠派部下河陽留后朱崇節為權知昭義軍留后,也就是代理節度使。
昭宗和張濬卻留了心眼,李克用必須打死,但朱全忠也不能坐大,于是分兵一萬,讓孫揆就任昭義軍節度使。
孫揆覺得自己是天子之臣,堂堂正正,于是大搖大擺地去上任,然后,他遇到了李克用的養子外掛武將李存孝。朝廷軍隊的人數優勢對比未能轉換為戰斗力優勢,孫揆光榮被俘,終因怒斥李克用而遇害。
朱全忠雖然是李克用的死敵也主倡此次討伐,但其實他的主力都在和武寧軍(治徐州)節度使時溥、天平軍(治鄆州)節度使朱宣這些李克用的盟友死磕,所以投入此戰的軍隊并不多,很快,李存孝就打跑了宣武軍,收復了昭義軍。
相比之下,利益相關更大的李匡威和赫連鐸則是全身心地投入此戰,但交戰后,他們也被李克用的其他養子李存信、李嗣源所打敗了。
而王镕和羅弘信本來就在抱李克用的大腿,除了利用朝廷對他們的期許謀求了一些福利送了別人一些人情以外,什么忙也沒幫。
副帥死了,友軍敗了,張濬只能硬著頭皮和李克用死磕了。
其實他率領的人也不少,有中央軍——昭宗招募的十萬大軍,他這一出征就帶走了一半——也有藩鎮軍——由于這是皇帝發起的討伐戰,京城附近的鎮國軍節度使韓建、鳳翔節度使李茂貞、邠寧靜難軍節度使王行瑜、鄜坊保大軍節度使李思孝(本姓拓跋)、夏綏定難軍節度使李思諫(李思孝的弟弟)都出兵響應,韓建更是親自從征。雖然朱全忠心不在焉,但此時張濬的軍中也還有三千宣武軍。
張濬率軍趕到陰地關(山西省靈石縣西南五十里),分兵到汾州、隰州,靜難、鳳翔、鎮國軍屯晉州,而李克用的軍隊也到了汾州。
張濬手里還有三千神策軍,也就是唐朝禁軍,通常由宦官統領,也就是說,這些人原本是歸神策軍中尉楊復恭指揮的。
張濬出征時,楊復恭為他餞行,給他敬酒,他卻稱醉不喝。
楊復恭說:“相公為何不給我面子?”
張濬笑道:“等平賊回來,才能見到面子。”
先前他接受昭宗餞行誓師時,曾哭著對昭宗說:“陛下為賊所逼,等臣先除外憂,然后以死為陛下除內患。”
外憂指的是李克用,內患指的自然是力挺李克用的楊復恭。于公,削除強藩,回頭也就便于鏟除宦官,有利于重樹皇權;于私,可以把他恨的李克用和恨他的楊復恭一網打盡,皇權重振了,他這個主倡的宰相也可以作為中興首功青史留名了。
雖然他說話的時候屏退了左右,但還是被楊復恭聽到了。顯然滅了李克用,下一個就是自己,所以楊復恭是萬萬不能讓張濬此戰成功的。既然張濬的軍中有楊復恭的舊部,那么必要的時候,在緊要關頭動些手腳動搖軍心簡直不要太容易。
于是,不僅當韓建夜襲李存孝時被早有準備的李存孝全殲,鳳翔軍和靜難軍也在與河東軍治下的洺州刺史李承嗣交戰時一觸即潰;河東軍追殺到晉州西門,張濬出城交戰不利,又死了三千人。
至此,中央軍的戰斗力和張濬的軍事統帥能力被李克用集團扒了個底朝天。
拓跋兄弟的軍隊也不見了,張濬手里只剩下官軍、鎮國軍、宣武軍,合計一萬人,被李存孝圍在晉州,不敢出來。好在李存孝開竅快,俘虜宰相、殺傷朝廷軍隊什么的實在沒有意思也不好收場,退兵了。
這時候,張濬被貶為右仆射、判度支,仍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但他也得先活著回京才能有命履職。大順二年(891年)的新年,他和韓建都艱難地奔波在逃命回京的路上。他們翻越王屋山到河陽,拆了百姓的房屋做成船渡河,總算活著逃離了戰場,至于河東軍乘勝殺得晉州一帶赤地千里,擔任行營都監的樞密使駱全諲服毒自殺,那都已經顧不得了。
與此同時,李克用派使者給昭宗拜年謝罪,說自己聽憑發落,但昭宗這時候拿什么發落他呢?只能表示一切都是誤會,宣布李克用是好人,恢復待遇,貶張濬為武昌軍節度使,孔緯為荊南節度使;見李克用還是不滿意,又貶張濬為連州刺史,再貶繡州司戶。
先前,張濬想奏請給事中牛徽隨軍出征,牛徽卻稱病堅辭,因為他已經料到朝廷剛剛能喘口氣就去挑戰強藩李克用,不僅勝負難料還得罪其他藩鎮,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一語成讖。即使是戰勝的李克用,也因為與朝廷交戰而損失了軍隊和名聲;只有心不在焉的朱全忠才是最大贏家。
眼看皇權沒戲了,張濬也不乖了。他原本應該騎馬經驛站前往貶所,但才離開長安到藍田驛的時候,他就和孔緯一同逃奔韓建的軍部華州,秘密寫信求救于朱全忠。兩廣那種地方,誰愛去誰去。
朱全忠上表為二人申冤,昭宗也只能做順水人情,取消貶令,就讓張濬和孔緯留在華州。
此后一段時間,張濬的履歷記載出現了空白。但小編以為,他可能曾被重新起用,當過一陣節度使。
《北夢瑣言》記載:大約乾寧元年(894年),廬山書生張璟去桂州謁見“連帥張相”。連帥,就是節度使的意思,桂州的連帥,就是桂管經略使。而當時在世且曾拜相的張姓人除了張濬沒有別人了,所以小編大膽猜測,這位當時的桂管經略使“張相”就是張濬!
鑒于原始記載沒有標點,曾有朋友指出,張璟拜見的可能是“連帥、張相”兩個人。但小編堅持自己的觀點。因為這一年,張濬曾作《山居洞前得杜鵑花走筆偶成以簡桂帥仆射兼寄呈廣州仆射劉公》,標題中的“桂帥仆射”“廣州仆射劉公”分別指時任桂管經略使周元靜和嶺南節度使(治廣州)劉崇龜。如果張濬曾任桂管經略使,那么周元靜很可能是他的繼任者,彼此有交情乃至能得到其贈詩也就很正常了。
而唐昭宗雖然鏟除了楊復恭,但這樣的內訌卻只能使朝廷手里的軍事力量繼續縮水,曾響應朝廷號召參與討伐河東的王行瑜、李茂貞、韓建看透了朝廷的紙老虎模樣,也都跋扈了起來,甚至發兵逼宮,宰相杜讓能、韋昭度、李磎等不是被他們逼令昭宗處死,就是被他們越過昭宗擅自殺害。
這都是張濬的鍋。解鈴還須系鈴人,唐昭宗想讓張濬、孔緯填上這個他們自己造成的大坑。當時,張濬正在洛陽的長水縣閑居。唐昭宗召回他和孔緯,任為太子賓客,再拜孔緯為宰相,以張濬為光祿大夫、行兵部尚書、上柱國、河間郡開國侯、食邑二千戶、天下諸道租庸使。
但是,鑒于他們之前的表現,指望他們干掉一個跋扈軍閥都費勁,指望他們干掉三個要等到何年何月?
卻是李克用等不及了,出兵勤王,拿下了王行瑜的人頭。
這走向太戲劇了,唐昭宗已經分不清誰是忠臣,誰是叛臣了,只是不希望李克用坐大,命他到此為止,再給李茂貞和韓建一次機會,于是李克用就此收兵。
乾寧三年(896年),朱全忠上表推薦張濬再拜宰相,昭宗也有這個意思。
但消息傳到了李克用耳朵里,李克用不干了,上表說:
這都是朱全忠策劃的!我請求討伐朱全忠!
張濬早上當宰相,我晚上就帶兵來請安!
京師震驚,昭宗趕緊下詔安撫,張濬的宰相當然也不用當了。
李克用一走,李茂貞、韓建便故態復萌。乾寧四年(897年),唐昭宗意欲討伐李茂貞,但朝廷軍隊的戰斗力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實在堪憂,他反而被李茂貞一路反推逼出長安,出逃后又被韓建劫持。張濬隨駕,被罷免租庸使,守尚書右仆射。
這時候,朱全忠請求讓自己的一個兒子蔭官,被以無先例為由駁回。
張濬卻想抱大腿,堅持要準,親臨指揮辦理,嚇得下屬們不知所措。
吏部員外郎蕭頃卻正直,說:“仆射不聚集郎官就親自來省上指揮公事,這不合規矩。”羞得張濬道了歉。
蕭頃也因此知名,連未能達成訴求的朱全忠也被打動了,默默記住了他的名字。鑒于不是主角,蕭頃的故事本文就不展開了。
同年,張濬就辭了職,回到了熟悉的長水縣,只在朝廷局勢有變時,上表陳說一些自己的看法。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首先,光化三年(900年),宦官劉季述發動政變,迫使昭宗禪位給太子李裕(示字旁)。
張濬聞訊,急得徒步去找朱全忠的下屬也是洛陽的軍政長官佑國軍節度使張全義,勸他出兵恢復昭宗的皇位;并給其他節度使也寫信;還勸說當時正在征伐河北的朱全忠回家。
有記載說,張濬勸朱全忠和劉季述合作,但朱全忠在謀士李振提點下怒斥了他,說他為了再當宰相不惜討好宦官。
小編覺得,以張濬謀求昭宗復位之心切,不像想討好劉季述的樣子。
只要朱全忠表態不支持劉季述就夠了,不勞節度使們動手,劉季述等人已經被神策軍將領們擺平了。
然而,即使復位,唐昭宗的太平日子也長不了了:天復元年(901年),他被宦官劫持到鳳翔李茂貞處。朱全忠以救駕為名,圍攻鳳翔。
張濬告訴朱全忠:韓建是李茂貞的隊友,不妨先取之。于是朱全忠兼并了韓建的地盤,接收了韓建經營多年的小金庫,把韓建打發出去了。
為了抱大腿,張濬連當初的照顧之情都不顧了。只要有朱全忠支持,自己二次拜相豈不唾手可得?
然而,當他冷靜下來預判了一下天下大勢將來的走向,他很快意識到——一旦朱全忠“救駕”成功,他能不能當宰相還在其次,關鍵整個唐朝都要不保了!
無論以前挖下了多大的坑,追悔已然無用,不如立足當下。
顯然出于李茂貞的意思,張濬的小兒子張休已經受命為江、淮宣諭使,勸說淮南節度使楊行密起兵討伐劫駕者朱全忠。
兒子當了使者,老子也不能落后。
雖然其他可能對付朱全忠的人里,數李克用本事最大,但李克用是用不著他煽動的,何況他和李克用的過節實在太大了,不作考慮。
他理想的策動對象另有其人。
他的老朋友王敬武早已去世,繼任的節度使是其子王師范。此人胸無大志、只愛讀書,甚至依附了朱全忠,但張濬當年曾策反得老子,此時便策反得兒子。
王師范果然被說動了,決定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匡扶大唐社稷,并且想請張濬來給自己當謀主。
雖然李克用和楊行密都表示了支持甚至還出了兵,但在朱全忠將星云集的強大陣容面前,王師范還是連戰連敗,被迫投降。朱全忠雖然多線作戰都取得勝利,卻分身乏術,于是做了一些草率的收尾工作:在李茂貞交出昭宗后同意求和,并接受王師范的投降。
然后,他劫持昭宗遷都洛陽。
張濬聞訊,知道大勢已去,不免感慨。
朱全忠早知道王師范的背后是張濬指使的了,而且當初劉季述政變,他已經見過張濬積極聯絡藩鎮的樣子了。他志在篡唐,到時候張濬一定還會繼續利用自己老宰相的名義煽動天下反對自己,他要把這種可能性扼殺在萌芽狀態。
但是,走程序給張濬判個死罪詔告天下動靜又太大,朱全忠決定暗殺,而最適合執行的當然就是長水縣的上級部門,洛陽地區的軍政一把手張全義。這位曾經被張濬求著勤王的大佬辦事一點也不拖泥帶水,趕緊安排了牙將楊麟等五十人扮作盜賊,選了一個月黑風高之夜,讓張濬全家一百多人都去侍奉先帝了。
如前所述,張濬的兒子張休先前出使淮南,當然不在遇害之列,得知家門不幸,也想報仇。但唐朝滅亡后,淮南地區建立了吳國,他作為唐朝代表的地位被一再邊緣化,在這個軍人說話更管用的年代,他手里卻沒有一個官兵,最終連自己也保護不了。
說大話也好,抱大腿也好,沒節操也好,小心眼也好,在政治立場的角度,張濬無疑是忠于唐朝的,為此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之前,他避難時也帶著母親,在皇帝賜宴時也親自侍奉母親,既是忠臣,又是孝子。但衡量一個政治人物,不僅要看廣告,更要看療效。
《舊唐書》說,當時的議論認為昭宗任命的宰相中,對張濬、朱樸、鄭綮的任命是尤其錯誤的;并引用史臣言論,說張濬等人就如同木頭里的蛀蟲,從內部攻破了唐朝這座堡壘;《新唐書》也說張濬以亂止亂,簡直是胡鬧。
張濬的幸運不是唐朝的幸運,張濬的不幸在整個唐朝的不幸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幸中的萬幸是,因為他曾經施恩于人,所以在經歷了滅門之禍后還能有后人得以存世。
在張濬全家被殺前,曾得張濬照顧的永寧縣吏葉彥已經得知了風聲并告訴了張濬的兒子張格,父子相抱痛哭。
張濬說:走吧,別讓我家絕后。
于是,張格在葉彥等義士三十人的護送下逃往西川,最終不僅延續了老子的香火,還延續了老子的官運,也做了宰相。只是那時唐朝已經滅亡,他效力的政權叫前蜀。
張格實在幸運,但他的幸運是不是前蜀的幸運呢?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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