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詞再現】
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辛棄疾
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①。
鵲橋仙·夜聞杜鵑
陸游
茅檐人靜,蓬窗燈暗,春晚連江風雨。林鶯巢燕總無聲,但月夜、常啼杜宇②。 催成清淚,驚殘孤夢,又揀深枝飛去。故山猶自不堪聽,況半世、飄然羈旅。
[注]①據說鷓鴣“生不辭巢不別群”,其鳴叫聲近似人言“行不得也哥哥”。②杜宇,即杜鵑,又名子規。相傳它的叫聲近似人語“不如歸去”,又有“杜鵑啼血”的典故。
【賞析提示】
這兩首詞雖然題目不同,作者不同,但寫作的背景及抒寫的作者情懷卻大體是相同的。
第一首詞寫于作者任江西提點刑獄,途經造口時。當時辛棄疾南歸十余年,在江西任刑法獄頌方面的官吏,經常巡回往復于湖南、江西等地。來到造口,俯瞰不舍晝夜流逝而去的江水,詞人的思緒也似這江水般波瀾起伏,綿延不絕,于是寫下了這首詞。第二首詞寫作者任南鄭(今陜西漢中)軍職,不久改調成都參議官,投閑置散,抱負難展,失意之極,因詠啼鵑以抒懷抱。
第一首詞的第一句“郁孤臺下清江水”就給人以突兀之感。郁孤臺三字劈面便凸起一座郁然孤峙之高臺。詞人調動此三字打頭陣,顯然有滿腔磅礴之激憤,勢不能不用此突兀之筆也。進而寫出臺下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行人淚三字,直點造口當年事。詞人身臨隆佑太后被追之地,痛感建炎國脈如縷之危,憤金兵之猖狂,羞國恥之未雪,乃將滿懷之悲憤,化為此悲涼之句。“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長安指汴京,西北望猶言直北望。詞人因回想隆佑被追而念及神州陸沉,獨立造口仰望汴京亦猶杜老之獨立夔州仰望長安。抬望眼,遙望長安,境界頓時無限高遠。然而,可惜有無數青山重重遮攔,望不見也,境界遂一變而為具有封閉式之意味,頓挫極有力。“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無數青山雖可遮住長安,但終究遮不住一江之水向東流。換頭是寫眼前景,若言有寄托,則似難以指實。若言無寄托,則遮不住與畢竟二語,又明顯帶有感情色彩。返觀上闋,清江水既為行人淚之象喻,則東流去之江水如有所喻,當喻祖國一方。無數青山,詞人既嘆其遮住長安,更道出其遮不住東流,則其所喻當指敵人。“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詞情詞境又作一大頓挫。江晚山深,此一暮色蒼茫又具封閉式意味之境界,無異為詞人沉郁苦悶之孤懷寫照,而暗應合上闋開頭之郁孤臺意象。
第二首詞的起句與第一首詞一樣,也是從從景物寫起:“茅檐人靜,蓬窗燈暗,春晚連江風雨。”“茅檐”、“蓬窗”指其簡陋的寓所。在這樣的寓所里,“晻晻黃昏后,寂寂人定初”,坐在昏黃的燈下,他該是多么寂寥。同時作者想象出“連江風雨”、“蕭蕭暗雨打窗聲”。其愁緒便躍然紙上。“林鶯巢燕總無聲,但月夜、常啼杜宇。”這時他聽到了鵑啼,但又不直接寫,而是先反襯一筆:鶯燕無聲使得鵑啼顯得分外清晰、刺耳;鶯燕在早春顯得特別活躍,一到晚春便“燕懶鶯殘”、悄然無聲了,對這“無聲”的怨悱,就是對“有聲”的厭煩。下片是寫夜聞鵑鳴的環境,著重于氣氛的渲染。杜鵑,又名杜宇,這種傳說中古代蜀帝靈魂的鳥,常在夜間啼叫,其聲凄厲悲涼,往往觸發旅人思鄉之情。杜鵑這種“悲鳥”,在這種環境氣氛里啼鳴,更加使人感到愁苦不堪。接著下片就寫愁苦情狀及內心痛楚。
這兩首詞的詞人都生活在同一時代——南宋,他們面對的共同環境是當時山河淪陷、百姓涂炭,朝廷腐敗、奸臣橫行,國家處于風雨飄搖之中,這兩首詞妙就妙在借鷓鴣與杜鵑啼鳴,巧妙的借用鳥鳴的諧音,傳達出天下百姓熱切盼望收復中原,統一國家的呼聲,表達了作者國恥未雪、壯志未酬的憂憤和有家難歸的飄零之感。作品都有深沉凝重的情味,凄切悲涼的格調,讀來令人品賞難盡,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