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道德經》微明: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將欲翕(xī)之,必固張之;】
“翕”,音吸,收斂之意。“固”,副詞,姑且、暫且的意思。“將欲翕之,必固張之”,這兩句是說,自然界的一切物理現象,都是將要在吸聚、收斂之前,必然先要暫時擴張它。世間事理亦同。凡事尚在籌謀,還未運作之時,謂之“將欲”;事情已經發生,定于已然之時,謂之“必固”。“將欲”是形容陰陽五行氣數運行中的一種理勢。
“翕”與“張”是比喻天地之道的自然運化形態。天地之道,“將欲”之機不可知,“必固”之勢不可見。天道運行之理,猶如人之呼吸,吸氣足后求其呼,呼之盡時求其吸,一吸一呼,一松一馳,一陰一陽,以此傳輸宇宙本源的道性物質,養育天地萬物。猶如人體肺臟以不停息的呼吸運動,吸聚外空間的新鮮空氣,提煉人體生命所需的氧氣、真炁等精華物質,進行吐故納新,以維持人體生命的正常生理活動。生命不息,這種翕(xī)張運動永不停止。
天下萬物之理,皆是有翕(xī)有張,翕張互依互換。張之不足,則其機未盡,翕之反而至危;翕之不足,其勢未至,張之反而至害。“將欲翕”與“必固張”的機微,發之于外,用之于顯態萬物,都是既可知,又可見。天地造物之道,就像風箱的道理一樣,不吸聚便不能發散,不發散便不能吸聚。有此翕張之妙,天地施化之道即立,萬物才能生生不息。
乾道不專一,不能致遂;坤道不翕聚,不能藏機。不但天地如此,萬物亦有吸張之理。比如蛟龍,若冬月不潛于深潭之中,則春分之后便不能登天而變化。又如尺蠖(huò)之蟲,若身不屈便不能伸,不能屈伸便不能前行。物理尚且如此,何況天地乎?天之道,人之理,物之勢,未有不是此理者。此理與易經的陰陽消息盈虛交替相通。
圣人觀天道之張,便知大道將翕之機,是因張之勢已盡,不得不吸聚;收斂之勢已滿,又不得不張開。張之時,萬物自此而出,此即生生不息之理。翕之時,萬物自此而入,這便是復命歸根之理。天地造物的翕張理勢,皆是自然而然之妙,并非天地的有心造作。人之收斂精神,摒(bìng)除好惡,存其心,養其性,致其靜,守其篤,此便是“翕”。人之顯露精神,恃才傲人,逞能好強,馳心外用,此便是“張。”
惟圣人顛倒陰陽,逆施造化,其翕張之機,皆反而用之,故其用無不為、無不善。翕張予奪之術,圣人用之除暴消惡,可以造福人民而累德;小人借之行詐,為一己之私而造罪。正如《陰符經》所說:“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身,小人得之輕命。”
【將欲弱之,必固強之。】
“將欲弱之,必固強之”,是說要想削弱它,先要加強它。這是萬事萬物的自然之理。
“弱”與“強”是一對矛盾。任何事物的發展,都要經過一個由弱變強,再由強變弱的變化過程,這是世間萬物的普遍現象。觀天地之道,春夏則為強,秋冬則為弱。觀人之理,青壯則為強,年老則為弱。觀人事之用,有力則為強,軟懦則為弱。天道辯證之理,強與弱相對而相因,都是隨著條件的變化而轉化,惟在如何去把握。欲知將來之弱,先觀今日之強;以觀今日之強,未必不是將來之弱。這種陰陽變化之道,不依人的意志為轉移。惟有深明其理,知道之妙,反行其道,逆轉陰陽,以強為弱,守弱求強,才是真強。
世人只知強之為強,弱之為弱,好強而厭弱,逞強而凌弱,用強而蔽弱,此皆是狹隘的偏見,魯莾的表現。強弱互變之理,俯拾即是。觀世間逞強好斗者,有幾個能長久,最后多是引火燒身,自取其辱,由強而毀,由強變弱。古有“盛名之下,其實難符”;俗話有“人怕出名豬怕肥”,說的都是強弱的互變之理。圣人知強弱之機,明盛衰之理,用弱不用強,用柔不用剛,處下不處上,守弱不用強,皆是反而用之。如此以守弱為強,顛倒而用,弱之勢雖似一時不足,而強之理卻蘊含其中,強之勢則可以久長。
“將欲弱之,必固強之”,此即“道者反之動”之理。學道之人,強弱宜反而用之。守弱即是強,逞強便是弱。今日能守弱,將來必為強。只知好強,逞強好能,必招禍患;強之過久,強到力盡時,豈有不弱之理?守弱就是守心,就是執兩用中。“中”,就是天地之心,萬物之性,萬事之理。過剛易折,過柔易散,過強易損,過弱易潰。惟有執中,方可永立于不敗之地。
【將欲廢之,必固興之;】
“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其意是說:萬物都有興衰之時,在未廢棄之前,必有一段興旺時期,在它興盛未廢除之初,就要設法穩固它,這樣才能延長其久興不衰之勢。天下萬事萬物,有廢必有興,有興必有廢。興者,廢之機;廢者,興之兆。興與廢乃是自然氣機運化的變遷過程,天下國家有興廢的交替,人有由幼至青、由青至壯、由壯至老、由老至死的生命歷程,物有由生至旺、由興至廢的消亡過程,這些都是陰陰演化、因果互換規律的必然。縱觀天地萬物,興廢之理循環不已,廢興之勢往返不休。
圣人明其理,因事物興廢之勢反用之,順其勢而撥轉陰陽。當事物處于將廢之時,不免強為興,安守暫時廢敗之勢。守廢以待興,守弱以待強,審時度勢,順其自然,侍機再將廢反之為興。在守廢時,雖處于一時之弱,強之理已在其中;雖守于廢敗之地,則興旺之機已在孕育。興廢之理,就是陰陽互變互生之勢。廢久必興,興久必廢,此乃常理。唯知理明法,恪守道德者,方可立于久興不廢之地。
自然界由廢待興的現象比比皆是。日月交替,秋冬為廢,春夏為興。夜暗為廢,晝明為興。萬物斂藏枯萎為廢,開花結果為興。人體病弱老死為廢,青壯健康為興。事業倒霉為廢,發展壯大為興……,如此等等的興廢運化,皆是陰陰之使然。若要轉廢為興,只有守廢守弱,待理勢將至,則必然是一片生機盎然。守廢就是守道德。
古有“百廢待興”之句,這個“待”字就是守道,它是一種積極向上的心態,而絕不是坐以待斃的消極沮喪。常人往往識心用事,不知廢興之理,遇到興時得意忘形,不知守廢;遇到廢時,心灰意冷,不知待興。故而往往違背自然常理,適得其反。“將欲廢之,必固興之”蓋是此義。
天地有盈虛消長,人有壽夭窮通,此乃氣數之常。但這種氣數只可以拘凡夫,而不能律圣人。圣人有挽回天地之能,有扭轉乾坤之德,有顛倒陰陽之法,惟逆施造化而已。即如時至金秋,萬物將收,而翕弱已難,而圣人則有張天地之氣運,強氣血之功能。時至隆冬,萬物皆廢,槁枯難生,圣人則守一陽之復,待氣象之重興。圣人有此倒轉之功,故能永立于不廢之地。
修真人應知廢興轉化之理,心修無極,立于旋極,運化太極,駕馭陰陽,轉廢為興,反而用之,守廢待興。興與廢不過是一個陰陰的交換過程,今日之廢,必為將來之興。明白此理,知白守黑,知廢守興,逆而化之,則有何廢?若是一味求興,不知守廢,必導致驕危,安有不廢之理。
【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說將要得到它、奪取它,必須先要給與它、補充它。大道本無“與”和“奪”之心。因為顯態世界受陰陽五行規律的制約,所以在天地萬物的運化中,在天地人三才的關系中,必然會產生“與”和“奪”這種對待現象。“與”就是順生、給與;“奪”就是逆取、反奪。世人只知順行之“與”,不知逆反之“奪”;只求別人給與,不愿舍去給人,故有“與奪”之害。
《陰符經》曰:“天生天殺,道之理也。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三盜既宜,三才既安。”“盜”即奪取。這段經文意思是說,天地以精氣順生萬物,萬物奪取天地的精華而繁衍生息。人盜天地萬物的精氣以養命,同時萬物也在反奪人的精氣以養生。天地人萬物,本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奪互惠,各得其宜。萬物盜天地之精氣以生成,人盜萬物之形以馭用,萬物盜人之力以種植,天地人萬物共處共融,彼此相與相奪,各獲其益,各利其生。
天以五氣施其威。任何事物的演化,都是天道氣運變化之必然,皆是陰陽消息盈虛之氣數。萬物興衰,萬般起伏,離合盛滅,惟自然而已。故《素書》中云:“盛衰有道,成敗有數,治亂有勢,去就有理”,蓋是此意。圣人明天道反奪之理,知天地造化之機,故能順時應勢,當奪者則奪,當與者則與。有時用奪,但非終奪;將欲奪時,卻反之以與。雖“奪”取僅有一時,而付出給“與”,卻要承受久長。沒有“常與”與“常舍”,則氣勢不及,理有不足,奪之不易。物勢未極,氣數未至,其勢不旺,取之亦難。若是理勢不足,時機未至,強取豪奪,則物性不服,必招致其患。故“奪”與“與”有極深的研機。
修真證道就是一個逆修逆煉、反奪天地造化的系統工程,故以先舍為“與”,以反“奪”為得。比如處于艱難困苦的逆境,心苦身苦,受苦受罪,這便是被反奪。有此反奪,舍去私欲,消除業障,清陰增陽,魔隨受苦而去,才有將來從容饒足之與。
世間之理,皆是必先與之,方可奪之;必先舍之,而后方可得之。只知強奪,無理去奪,皆是背道喪德之舉,奪亦枉然。豈不知在這種強“奪”中,奪者自己已被天地所反奪;而且這種強奪之所得,也必不能長久。只知求得,其得終必散失。惟有給與、施舍、付出、奉獻,才能一得永得。所得實無得,惟道一也。得此一,則萬事畢,還有什么“將欲奪之”的呢?
【是謂微明。】
“是謂微明”一句,是對上文“翕之”、“張之”、“弱之”、“強之”、“廢之”、“興之”、“奪之”、“與之”的歸納總結。這四個方面的對待關系,其理雖然明白易見,其機實乃至微至妙,不好測度把握。尤其是其中的可吉可兇、可小可大、可成可敗、可有可無的轉機,全在是否恰當而用。若是圣人用之,則為大道;若是凡夫用之,則為私欲。私欲者,順而用之;大道者,反而用之。以此觀之,其理既明,其機亦微,故曰“是謂微明” 。
“微明”,即自然規律幽隱的玄機、前兆、跡象或苗頭,在顯態事物中的微妙閃現。前文所列舉的翕張、弱強、廢興、奪與,皆是闡述以柔弱勝剛強之理,其中都含有微明的道機。
何謂“微而明”?依無為自養,靜深斂退,悠然自得,如魚之在淵。
何謂“明其微”?逞強好勝,炫耀于人,尋釁招尤,泄漏玄機,如國之利器以示人。
“微其明”與“明其微”,一正一反,一順一逆,其結果卻完全相反。知微明的先決條件,就是無為而無不為。韓非《喻老》曰:“起事于無形,而要大功于天下,是謂微明。”陰陽造化有消息盈虛之運,人事有吉兇倚伏之理,故事物之將要如彼者,必然是常如此者。將要發生的事情雖然還未形成,但正在發生的反向征兆,則有端倪可尋。例如自然界的順逆之變,事物的吉兇轉機,都是在已經進行的過程中,隱藏著將要發生事態的苗頭。能從已發生的事理中,而逆觀逆見將來的發展趨勢,其機雖然幽隱,但其理勢則已顯現。這就是“微明”之義。
太上在此指示微明之妙,在于使天下后世明此微機,舉一反三,一明俱明,不溺于四者之害。王弼曰:“將欲除強暴,當以此四物之性,令其自戮,不大假刑為之力也,故曰‘微明’”。《周易·系辭》曰:“知機其神乎……機者動之微,機之先見者也。”《陰符經》云:“其盜機也。”其中所言的“機”字,皆是言“微明”之義。
“微明”就是玄靈修真理法學所講的“陰動為先,陽隨其后”之理。萬物皆有陰陽,皆有顯隱兩種物質場性,猶如植物未生長成形之前,其場性的暗影之象率先顯現,然后才在這個暗影的作用下,生長出可見的植物軀干和花果之形。這種場性理論,已被現代科學所驗證。修真學所論的“念上透機”、“陰動藏機”、“顯隱同觀”、“知微見著”等等論述,皆是言“微明”之理。知微見著,這是認識大道的必經之途,由微明至大光明,這是修真者證道的大目標。
【柔勝剛,弱勝強。】
“柔勝剛,弱勝強”,講的是道性自然法則。例如水能穿石,水可滅火等自然之理。大道之體用貴柔弱,故柔弱者久長,剛強者先亡。按世間常道之理而言,柔者本不能勝剛,弱者本不能勝強。
太上在此言“柔勝剛,弱勝強”,其中的微明機理,正在于“道者反之動”,“弱者道之用”。任何事物都有陰有陽,有正有反,有柔有剛,有弱有強。事物的這種兩面性,乃至多面性,都是由陰陽二氣的質性所決定的。三維空間的一切事物,普遍呈現著陽性剛強的特征,而陰性的柔弱特征,卻往往處在隱微之中,常常被人們忽略。
世間任何事物,都是陰陰合一的整體,充滿著生克制化之理,陰陽互生又互克,正反相輔又相成,維系著事物的平衡與發展。假若失去平衡,事物必然走向它的反面,甚至發生傾倒。由此可知,任剛者,久必毀;任強者,久必敗。唯有以柔化剛,則剛可以漸化為柔和;以弱克強,則強可以漸化為弱中。以柔勝剛強,才符合道性法則,才能剛柔相濟,陰陽平衡,使事物得到平和、長久的發展。
此兩句是在說明柔弱的益處,反過來說,也是在說明剛強的害處。無論動物植物,生時皆柔弱,死時都堅強。世間人人都厭柔惡弱,喜剛好強,卻不明柔生剛死,弱存強亡之理。世人常存欲勝之心,或挾眾暴寡,或以強凌弱。計較斤兩,寸利不讓。言語爭高,不肯屈己,得理不饒人,乃至無理辯三分。凡事都要爭強于人。其不知以剛制剛,其剛必折;以強對強,其強必崩。常持剛爭強者,皆是不明道理、猛厲淺躁之人。
有道之人,皆是反而用之,以柔為剛,以弱為強,言語柔和,行事細膩,不與人爭辯名利是非,不計較輕重得失,一切以德善為本,所以能得天地中和元氣,能與眾人萬物和睦相處,這才是“微明”之士。
【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淵”者,深水也。“魚不可脫于淵”,猶如人之不可離于道。淵水是魚的基本生存條件,魚在水中則生,離淵水則死。此乃不爭之理。以魚與水相依相存的關系比喻人,其理亦然。人稟天命而生,由父母所養,雖為天地人“三才”之一,但一刻也離不開天地自然大道的滋養。靠呼吸天之氣供氧而維生,靠地所供之衣食住行而存身。而天地所賜予給人的一切,都是自然大道所生,所以道是人體生命之根,是人的性命兩大系統的源頭活水。
人若在道,則人之生也;人若離道,則必亡也。人不貴道,不修善德,就是不惜生;如若背道逆德,欺心瞞天,傷天害理,胡作非為,害國殃民,猶如魚之脫淵離水,其禍終不能免,其生命終不能長久。此乃自然之理,非虛言也。
人無精則絕,魚無水則滅。魚一旦脫之于淵,則水涸(hé)而生機息。這好比人的真一元精一樣,此命寶息,則人命亡。人之與魚,都不能離開水,此水不僅是天露之水,而是造道之淵深。道深德厚者,先天一元真水自會汩汩而來,灌溉五臟六腑,滋養先天命根。
后世傍門左道,多以有形有質之精,為修煉長生之本。其不知道之為物,剛柔中正,純粹真一的元精元炁,都是從恍惚杳冥(yǎomíng)、虛無自然中而生。其間火藥之機,烹調之密,非有功德者,非有明師指點,則難以得成。
“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利器”,即保衛國家的軍隊和武器,泛指治國的綱紀與方略,又指修身養性、修心煉己的道德。一個國家不可以沒有衛國的利器。在天下尚未大同之前,國之利器雖不可作為追求的目標,但也不可不有,以防患于未然。這種利器就是國寶,國寶豈能輕易示人?利器就是軍事機密,機密豈能輕易泄露于外。而示于人,就是炫耀,就是稱強,而非柔弱之道。如果以武力威脅別人,那就是大逆不道,必然招惹禍尤。故太上于此警誡世人:“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今處末法時期,以太上的教誨反觀今之世界,實是令人痛心。那些仗著有先進軍事武器的超級大國,炫耀武力,稱霸天下,動輒(zhé)侵略弱小國家,屠殺無辜眾生。這種大逆不道的行徑,必然天怒人怨,也必將受到歷史的唾棄!
道之在吾身,猶如國之利器,不可以輕示于人,更不可以此取勝于人。國之利器是御敵衛國的法寶,宜于慎密深藏。道德是人身之寶,更不可炫耀于人。利器貴于藏,道德貴于隱。這好比魚處深淵,以柔弱隱密為要,方能常存無憂,悠然自在。
修與煉的關系是辯證的統一體,修心應占主位,而煉在輔位,修在前而煉在后。假若只煉不修,必然誤入歧途。《西游記》中當孫悟空忘記“悟空”這一根本時,便發生了“弄什么精神,變什么松樹”的事情,在人前賣弄顯示,嘩眾取寵,而遭到師之斥責。由此可知,修心煉己不純,重煉不重修,崇法不貴德,執法不修心,弄不好就會恃才傲人,成魔累師。修真者若能常處空境,必能得此微明之妙,奪可以與,廢可以興,弱可以強,翕可以張。如此,安有德不足、道不全之理?
【本章說解】
本章要在教人認識大道“微明”之理。所謂“微明”,即大道之隱奧,至理之深幽。大道之微明,深藏不露,卻又處處無不顯現,在在無不明白。世間萬物萬事,皆有隱有顯,有微有明。皆是陰動在先,陽隨其后,隱顯共存,顯隱同觀。《老子憶》云:“將然者雖未形,已然者則可見。能據其已然,而逆靚其將然,雖若幽隱,而實至明白矣。是謂微明。”
世人只見其顯,不見其隱;只知其順,不知其逆。如此認識世界,處事應物,必然失之偏頗,背道失德。微明之機,百姓日用卻不知,顯于面前而不見。微明之理,雖劫運變遷而不能移,圣人出世而不能易。用之于修身,是為大本;用之于齊家,則為實理;用之于治國,則為利器。
微明與太虛同其體,無往而非體。微明之用,與天地同其用,無往而不用。無往無為,無余無欠,至誠至實,至中至正。君子修之則吉,小人悖之則兇。《陰符經》曰:“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其用雖同,其所以用則異,就看如何把握運用了。圣人知微明之體,達無明之用,能窮天地之理,能盡事物之變。道高天下,不立物我之心;德貫古今,不有能所之想。天下之事,雖萬變于前,胸中明知,豁達如燭照,判之不失毫厘,權之不失輕重。更何況于翕張、興廢、強弱、與奪等事乎!此等微妙處,非得修之功深,養之日厚,才能運用自如。可見清靜無為,不變不易者,道之體也。氣數之升降,人事之損益等辯證之法,則是道之用也。用之善者,則無往而不吉;用之不善,則無往而不兇。由此而知翕張、強弱之機,興廢、與奪之理,妙在反而用之,即可無往而不吉。
太上在本章言天道,重在誡人:“勿以張為可久,勿以強為可恃,勿以興為可喜,勿以與為可貪。”“微明”之要,在于“柔弱勝剛強”。“微明”者,大道本體之顯露也。是隱微之慧明,是德光之明,是深藏不露的大智慧,而不是常人愛顯露的小聰明。其義與前章之“襲明”相通。
本章亦是君子待小人之術,柔勝剛,弱勝強,是其本旨。利器不可示人,以喻國之寶不可露,露則不能善用其剛強。水最柔弱,人之有道,猶如魚處于柔善之水中。兵器的鋒利,事物的機微,皆以柔弱為體,以剛明為用。魚時刻也不能離開水,圣人常以柔藏身,守以終身。利器有用有不用,皆是圣人以智勇深沉之機,而審慎用于臨時。圣人待小人,大道對邪魔,皆是循天道之自然,而不費人力。
圣人乘理,世俗用智。乘理如醫藥巧于應病,用智如奸商巧于貪利。面對天下人的剛強相傾相軋,有道者獨以柔弱待之。天下之爭,皆為物利。圣人深知萬物的順逆之性,而居其自然,不以有心而勝物,雖游之于深淵,強有力的有爪者莫能制之。圣人居柔弱,猶如魚之藏深淵,剛強不能傷,外力不能害,即是此理。
天地造化有消息盈虛之運,人事有吉兇禍福倚伏之理。若能常守虛靜柔弱,則事物將要發展之勢雖未顯形,但其現露的微小苗頭,卻依稀可見。據其事物的現在,而逆睹它的將來,非得微明則不能知。微且明方可,只明無微不可也。修道者以此理自養,深靜斂退,潛修默煉,悠柔自得,常在道中,如魚之不脫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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