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當代人口轉變、社會轉型對代際關系的影響
中國當代的社會變革不僅推動制度變遷，而且成為人口轉變、社會轉型發生的重要促進力量，或者說，中國當代人口轉變的實現、社會轉型的初顯很大程度上與改革開放戰略實施有關。代際關系因此進一步受到觸動。這是因為，代際關系本質上是親子之間的關系，而親子關系的形成和功能發揮又與夫婦生育子女數量、子女性別結構有關，同時還與親代、成年子代的就業、居住方式有關。當代人口轉變、人口老齡化和社會轉型深刻影響著代際關系。
（一）人口轉變與代際關系
我國當代的人口轉變主要是指低出生、低死亡和低增長模式形成。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全國婦女總和生育率降至更替水平。在一個農業人口占主導的社會中，這一低生育水平很大程度上是計劃生育政策推動的結果，1980年政府鼓勵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政策所起作用最大。獨生子女政策在我國推行超過25年，城市多數在正規單位就業的夫婦只生育了一個子女，由此形成了規模巨大的獨生子女家庭。
獨生子女家庭代際關系與多子女家庭代際關系的重要差異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親代履行贍養、照料義務由多子女分擔變為一人承擔，子代養老人力資源由相對豐富變為短缺；二是由于只有一子或一女，意味著單性別子女家庭增多。這一子女構成下代際關系與多子女時代的重要不同是，女兒在父母贍養、照料中的義務、責任增大。不過，若男娶女嫁婚姻模式繼續保持，有女父母更有可能形成身邊無子女的狀況。若成年子女至外地工作、定居，獨子、獨女父母形成身邊無子女的可能性都比較大。
正如前言，由于社會養老保障制度在城市普遍建立，有退休金的老年父母并不會給子女增加贍養負擔。但就目前而言，喪失生活自理能力的父母照料仍多需子女參與，至少有從旁協助的必要。對獨生子女來說，這方面的責任增大了。若獨生子女長大后相互婚配，理論上夫婦的照料壓力將更大。
那么，當代城市男女婚配中，雙獨男女結婚的比例如何？筆者2015年組織了一項針對獨生子女家庭的調查，這些獨生子女的婚配方式構成數據見表1。
根據這項調查，獨生子女的婚配對象同樣是獨生子女（即雙獨婚配）超過40%，但未及半數。客觀而言，這并非一個簡單的少數，即目前相當一部分城市獨生子女的婚姻是雙獨類型。
更進一步看，獨生子女父母在自己生活不能自理后進入機構養老的意愿增強，根據表2，總體上，生活不能自理后希望入住機構養老的獨生子女父母高于與子女同住者，這顯然是父母意識到子女的養老壓力大或難以顧及等實際情況，不得不采用變通策略。它表明，獨生子女父母中有較高比例者已不把年老、生活不能自理后靠子女照料作為代際關系的主要功能之一。
（二）社會轉型對代際關系的影響
中國當代的社會轉型主要表現為，長期以農耕為主的社會向以工商業為主的社會轉變，勞動力謀生以種植為主向以非農就業為主轉變，人口構成以農村人口為主向以城鎮人口為主轉變。這一轉型是在改革開放政策推動下啟動的，2010年轉型初步實現，但目前尚處于轉型初期。城鄉之間“二元”生活、居住和福利模式依然存在。在此，本文主要觀察社會轉型對農村代際關系的影響。
社會轉型過程中，農村家庭勞動力及其成員因城鄉流動、遷移而出現異地居住，不完整形態家庭（如隔代家庭、單親家庭）增多。然而，1982年的人口普查和2015年10%人口抽樣調查數據顯示，農村的三代家庭構成在逐漸提高。這種現象如何解釋？
根據表3，農村的三代戶1982年以來增長趨向明顯。當代的三代戶主要是直系成員所組成的三代戶，即由第一代親代、第二代子代和第三代孫輩所組成。其增長的具體原因在于，計劃生育政策下，多數農村盡管只生育一個孩子的政策并未被接受，但在生育控制環境下，生兩個孩子的少育行為在農民中接受度較高。只有一子的家庭比例因此增大，這些“獨子”（在農村，一子一女、一子多女也往往被視為“獨子”）長大結婚后則可能與父母同住。農村三代直系成員同住比例提高還有一個原因是，中青年子代出外務工增多，卻回家結婚。當生有孩子后，他們更需要獲得中老年父母的家務幫助。這種在城市或非農行業就業、鄉村居住并獲得親代生活幫助的模式使三代家庭獲得維系和增長的空間。
（三）人口老齡化與代際關系
我國在農業人口尚占主導的2000年即進入老齡化社會，這與短期內出生人口降低有直接關系，當然人口預期壽命提高的作用也不可忽視。當絕大多數民眾仍以家庭為生存載體時，社會老齡化水平提高，便意味著更多的家庭戶包含老年人（見表4）。
由表4可知，2000年及其后，農村老齡化水平、包含65歲及以上老年人的家戶比例均高于城市，這并非農村老年人預期壽命高于城市、出生人口低于城市所導致，而是大量農村勞動力長期進城務工的結果。這可謂社會轉型時代的重要現象。
目前城鄉老年人絕大多數有成年子女，因而老年親代與青年和中年子代的代際關系值得關注。下面通過老年人居住方式的考察，認識其與子女的關系。
正如前言，代際關系中一項主要功能是子代對老年親代的贍養和照料。傳統社會中，至少一個成年子女與老年父母同居共爨是基本要求。因而，有已婚子女的老年人多生活在直系家庭中。
姓名：王躍生 工作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老年與家庭研究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