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每天等待雪。在日落的黃昏。
下班時去武商買菜,走在燈火闌珊的街邊巷尾,穿過稀疏的人流,暗藍暗藍的暮色里,風過卷起枯葉,落在我的衣襟上,寒氣迫人,很冷很冷,冷到人的心里去。雪依然未來。
聽說北方在下雪,只南方沒有。年年都如此的吧。
守在窗前,翻看林清玄的《在云上》。一頁又一頁。他的文字總是這樣的言淺而意深,讓人一點一點的平靜下來,忘了時間在流動。
雪飄來了,無聲無息,沒有一點征兆。等我抬頭望向窗前時,窗外已是一片白色連天,雪花飛得滿天都是了。
雪落無聲,飄在天際,輕靈的身姿,漸欲迷人眼,有悅然,更有冷清,只看得人心沉醉,一點一滴浸潤進眉尖里,淡去了薄薄的冷清,溶入了清洌洌的悅然,撥亮了蟄伏在靈魂深處被遺忘已久的燈盞,于心湖間熠熠閃亮。雖然我知道,雪舞紅塵,不會是為了做那盞苦海明燈,可以照亮誰的內心。不會。但知不會。
雪真安靜,大朵大朵的飛,靈逸得讓人心生憐惜。風也不見了,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四野悄靜,聽不到一絲風的聲息??萑~與雪花落在了我的窗臺上,無聲的靜寂蔓延著……雖然有些冷,可是,這般禪寂的畫面,卻有如云朵的白衣落在了這里,美得那么純粹那么傾情,卻仍是透著,透著隱隱的,愁人的氣息。惆悵著,靜寂著,涼著心也賞著心。
美是愁人的呀。
看著雪花從窗前飄過去,不知為什么,竟然害怕起這雪來。怕雪下不停。怕雪落成災。更怕看到雪在地上鋪得厚厚一層時,遭人任意踐踏的情景。雪被踐踏?是啊,當雪被踐踏時,是那樣的頹敗沒落,蕭索著,委頓著,一直委頓到人的心里去。那么不堪,那么身不由己,那么自暴自棄,又那么的,不再潔凈。被路人和車輪踩過碾過了一次又一次的雪地里,哪里還能看到雪的唯美和清寂。
還是薄薄的下吧,悄悄的融化。
原來呀原來,我貪戀的雪的清白,是憂傷而短暫的,是不會長久存在的。勢必,在肆虐中沉默,成為昔日盛景后的殘羹。無論雪落紛紛時候,眼前的景相多么情意綿綿,綿綿得如同我曾經貪戀過的,糾結纏心的愛情,又如何?
所有的一切,過了便是錯,是難,是災呀。那一年的雪災之禍,雪一場接一場的下,沒完沒了……
至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心存戚戚。
總以為雪事美好,卻不知過了即是災。
其實,適可而止,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墒牵卸嗌偃四軌蜃龅侥?。不舍得呀。
當愛來時,怎么愛也不夠,怎么愛也覺得不是徹底的完完全全的交付與勾魂的癡纏的轟轟烈烈,又如何舍得讓那個人受一點點的委屈。因為愛,所以不舍得。忘了舍得。愛一個人什么時候才算是足夠?那般纏夾的,意綿綿的溫暖,是酒,是醉人的呀。
只纏夾得太緊,忘了那個人不是自己;忘了那個人是獨自的,需要呼吸的個體;忘了給愛留一片空間;忘了給自己留下一點點的,回轉的余地。
終歸讓人心懨懨……
當一世歸于沉寂時,愛已遠去了么?結束了么?
多少的錯,多少的禍,都是緣于“不舍”二字呀。
沒有什么可以重來,沒有什么會永遠停留在原處,沒有。過猶不及。世事大抵如此吧?哪怕最初的歡喜是以愛為名,但是最后的結局,多半也只能是,只能是寂寂然著收場。世事贈人歡愛的同時,一定也把更無情的結局,隨手相贈給了你。多么的公平。
而時光終究會老去。人也是。漫天飛雪,白茫茫一片,哪里是來時路,哪里又是歸去的路途。即便等到春天來時,錯過的,失去的,終究,還是回不到從前?;夭蝗チ?。
想起了一句話,“因為愛,所以不舍”。已經不記得是在哪里看到的這句話了,也早已經忘記了原文中所寫的內容是什么,只這一句,“因為愛,所以不舍”,卻讓我在一見之下,便似被揪了心一樣的,再也難忘。
那么,如果可以因為不愛,所以舍得,這世間,怕是會少了許多的溫存和感動吧?也除非那個人,只愛他自己。
窗外,雪紛紛,意綿綿,多么讓人沉迷。卻也終于讓我相信,這世間種種,終必成空。
愛就愛了吧,有什么不好?我寧愿,做一只飛蛾,撲向火。
忘了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