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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散文名篇集粹 05

 捕鼠說(清)姚瑩

  嶺東以南多鼠,大而黠。夜則翻囊傾篋,旦游院庭,若無人者。逐之,循墻而走,睢盱顧人作怒狀[1],反坐,則逡巡至足下[2],而舕其唾[3]。舍中人患之[4],乃蓄貓。貓之大,僅三倍鼠。其始來也。聲咻然以厲,號鳴不休,鼠稍戢。舍中人大喜,益愛貓,非魚鮮不飼,夜則臥之榻而撫弄之。日益肥,倍鼠之身六七矣,毛色光澤,任游于別舍,惟食時則歸。由是,室之中竟日無貓聲;食之后,竟日無貓跡。鼠復大至,廚無留糧,室無完器焉。然鼠初猶伺貓之出也而后至。一旦猝遇,鼠愕然以竄,而貓若未之見者;方就食,食已仍去,或登榻臥。鼠見其無為也,貓臥于榻,鼠行于地。未幾而貓之食,鼠亦食之。主人乃更為貓謹其蓋藏,一不謹,則貓搖尾長鳴以向主人,而鼠患轉為貓患矣。
  舍中人以誶貓之弱也[5],余曰:豈貓之咎哉!彼其材本駑下,無捕攫之能,徒具形聲耳。其初之號鳴,乃以求食,志固不在鼠也。茍暫羈而少飼之[6],勿以美具[7],及微饑而縱之,得鼠,然后益其食,不得則減之,或可冀其一擊。然勇卻猶未可知也。今無一攫之功,徒以聲形而甘食豐餌以寵之,臥榻撫弄以驕之,任其游出以惰之,三者備而貓之志得,其質亡矣。獨不見夫養鷹者乎[8]?饑則鞲之[9],微飽則縱之;得大魚者飼以鰍,得小魚者飼以蝦,無則饑之。然后魚可得也。今以人食食貓而復玩之,其得鼠也不亦難哉!
  且舍中人之蓄貓,又不若粵人蓄鼠矣。先是,有蓄洋鼠者,僅二寸許,而白潔可玩,能跳環。今其種日蕃,城邑富人無蓄之者。籠以朱龕,絡以銅網,中作臺,如演劇狀;有房有場,架二環如秋千也者。每龕雌雄各一,臥以白綿,飼以香米,以指擊龕,則鼠自房中左右出臺,各就其環而跳走焉,觀者以為樂。二鼠之費或數金,是猶有技能也?;蛟唬夯浿邢驘o鼠患,自洋鼠之戲盛,鼠乃熾。然則是亦妖精之類歟!

  注釋:
  [1]睢盱(suī xū):張目仰望。[2]反坐:原為法律用語,對誣告的人治罪。此處指回過頭來不滿。逡巡:遲疑不決。[3]舕(tàn):伸舌。[4]舍中人:即舍人,富貴子弟。[5]誶(suì):責罵。[6]暫羈:暫時拴起來。[7]具:食物。[8]鷹:此處指用以捕魚的魚鷹。[9]鞲(gōu):套,套住。

  

  采西學議(清)馮桂芬

  《傳》稱[1]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邱》[2]孔安國曰[3]九洲之志[4],謂之《九邱》。《詩》列十五國之風[5]??党伞蹲V序》云[6]欲知源流清濁之所處,則循其上下而省之[7];欲知風化芳臭氣澤之所及[8],則旁行以觀之[9]。孔子作《春秋》,有取于百二十國寶書[10]。伊古儒者[11],未有不博古而兼通今,綜上下縱橫以為學者也。
  顧今之天下,非三代之天下比矣[12]?!吨荀滤憬洝酚兴臉O四和[13],與半年為晝,半年為夜等說,后人不得其解?!吨芏Y職方》疏[14],神農以上有大九洲,后世德薄,止治神州。神州者,東南一州也。騶衍談天[15],中國名曰赤縣神州,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當時疑為荒唐之言。顧氏炎武[16],不知西海。夫西洋,即西海,彼時已習于人口,《職方外紀》等書已入中國[17],顧氏或未見,或見而不信,皆未可知。今則地球九萬里,莫非舟車所通,人力所到?!吨荀隆?、《禮》疏、騶衍所稱,一一實其地[18]。據西人輿圖所列[19],不下百國。此百國中,經譯之書,惟明末意大里亞及今英吉利兩國書[20],凡數十種,其述耶穌教者,率猬鄙無足道[21]。此外如算學、重學、視學、光學、化學等,皆得格物至理[22]。輿地書備列百國山川厄塞風土物產,多中人所不及[23]。昔鄭公孫揮能知四國之為[24],子產能舉晉國實沈臺駘之故[25]。列國猶有其人[26],可以中華大一統之邦而無之乎?亦學士之羞也。
  今之習于夷者曰通事[27]。其人率皆市井佻達游閑[28],不齒鄉里,無所得衣食者,始為之。其質魯,其識淺,其心術又鄙,聲色貨利之外,不知其他。且其能不過略通夷語,間識夷字,僅知貨目數名,與俚淺文理而已。安望其留心學問乎?惟彼亦不足于若輩。特設義學,招貧苦童稚,兼習中外文字。不知村童沽豎,[29],穎悟者絕少,(余嘗于吾鄉村塾義塾中物色異敏之士,數十年無所得。)而又漸染于夷場習氣,故所得仍與若輩等。
  今欲采西學,宜于廣東、上海設一翻譯公所,選近郡十五歲以下穎悟文童[30],倍其廩餼[31],住院肄業[32],聘西人課以諸國語言文字[33],又聘內陸名師課以經史等學,兼習算學。(一切西學皆從算學出,西人十歲外無人不學算,今欲采西學,自不可不學算,或師西人,或師內陸人之知算者俱可。)聞英華書院、墨海書院藏書甚多[34],又俄夷道光二十七年所進書千余種[35],存方略館[36],宜發院擇其有理者譯之[37]。則是而歷算之術,而格致之理[38],而制器尚象之法[39],兼綜條貫,輪船火器之外,正非一端。如歷法,從古無數十年不變之理。今時憲以乾隆甲子為元[40],承用已逾百年,漸多差忒[41]。甲辰修改[42],墨守西人舊法,進退其數,不足依據,必求所以正之。聞西人見用地動新術[43],與天行密合,是可資以授時[44]。又如河工[45],前造百龍搜沙之器,以無效而輟,聞西人海港刷沙,其法甚捷,(法用匹馬大火輪置船旁[46],可上可下,于潮退時下其輪,使附于沙而轉之,沙四飛隨潮而去,凡通潮之地皆宜水。黃河水性湍急,更無處不宜,自下流迤邐而上,積日累月,鍥而不舍,雖欲復由地中行之舊不難。此不特黃河可用,北河亦可用,即南運河徒陽等處亦可用[47]。且東南水利久不治,數日之霖,積月不退,宜于通潮各??谌绶V?/font>[48],使下流迅駛,則上流雖不浚,而自有一落千丈強之勢,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是可資以行水。又如農具織具,百工所需,多用機輪,用力少而成功多,是可資以治生。其他凡有益于國計民生者皆是,奇技淫巧不與焉[49]。三年之后,諸文童于諸國書,應口成誦者,許補本學[50]。諸生如有神明變化,能實見之行事者,由通商大臣請賞給舉人,如前議。中國多秀民,必有出于夷而轉勝于夷者,誠今日論學一要務矣。
  夫學問者,經濟所從出也[51]。太史公論治曰[52]法后王(本《荀子》),為其近己而俗變相類,議卑而易行也[53]。愚以為在今日又宜曰鑒諸國。諸國同時并域,獨能自致富強,豈非相類而易行之尤大彰明較著者。如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54],輔以諸國富強之術,不更善之善者哉?
  且也通市二十年來,彼酋之習我語言文字者甚多。其尤者,能讀我經史,于我朝章吏治輿地民情類能言之。而我都護以下之于彼國[55],則懵然無所知。相形之下,能無愧乎?于是乎不得不寄耳目蠢愚謬妄之通事,詞氣輕重緩急,轉輾傳述,失其本指,幾何不以小嫌釀大釁!夫馭夷為今天下第一要政,乃以樞紐付之若輩,無怪彼己之不知,情偽之不識[56],議和議戰,汔不得其要領[57]。此國家之隱憂也。此議行,則習其語言文字者必多,多則必有正人君子通達治體者出其中。然后得其要領而馭之。(《地理全志》作于癸丑年[58],書中于日本國記其欺侮亞墨利加觸石漁船[59],時思報復;于安南國,極惡其譏防之嚴[60],榷稅之重;于緬甸國亦有胥吏橫征之怨[61]。未幾日本、安南皆有兵端,可見彼國書不可不觀,若能知其未譯之書,所得必倍多。)綏靖邊陲,道又在是[62]。
  如謂六合之內[63],論而不議,封故見而限咫聞[64],恐古博物君子必不爾也。

  注釋:
  [1]傳:《左傳》。[2]左史:官名。倚相:春秋時期楚國的左史?!度龎灐?、《五典》、《八索》、《九邱》:相傳中國最早的書籍。[3]孔安國:西漢曲阜人,孔子的后裔。相傳作有《尚書序》。[4]九州:古代中國分為九州,后以九州代指中國。[5]《詩》:《詩經》。[6]康成:即鄭玄,字康成,東漢人。譜序:即《詩譜序》?!对娮V》是鄭玄解說《詩》的著作。[7]?。翰炜?。[8]風化:風俗教化。[9]旁行:四出而行。[10]寶書:舊稱官修的史書。傳說孔子作《春秋》,命子夏等十四人求周史記,得百二十國寶書。[11]伊:語助詞。[12]三代:夏、商、周。[13]《周髀()算經》:我國最早的天文算學著作。[14]《周禮》:書名。原名《周官》,西漢末列為經而屬于禮,故名《周禮》。《職方》:是《周禮》中一篇。疏:注解。[15]騶(zōu)衍:戰國時代齊國人,陰陽五行家。[16]顧氏炎武:顧炎弄(1613—1682),明末清初思想家、學者。[17]《職方外紀》:地理書名,意大利人艾儒略撰。[18]實其地:查實有其地。[19]輿圖:地圖。[20]意大里亞:意大利。英吉利:英國。[21]率:大抵。猬鄙:雜濫鄙陋。[22]重學、視學:物理學的分支。格物:推究事物的原理。至理:最正確的道理。[23]中人:中國人。[24]鄭公孫揮:鄭國大夫公孫揮。[25]子產:鄭國大夫。家沈:參宿之神。臺駘:汾水之神。子產出使晉國,曾對晉平公講實沈、臺駘的故事。[26]列國:春秋時代各諸侯國。[27]通事:指翻譯人員。[28]佻達:輕薄。[29]沽:粗劣。[30]文童:童生的別稱。[31]廩餼():官府供給的糧食。[32]肄業:修習學業。[33]課:教授、考核。[34]書院:清代在地方設立的藏書、讀書、講學的處所。英華書院:英人所建,在香港。墨海書院:1843年英人麥都思到上海傳教,建立墨海書院,出版宗教、科技等書籍。[35]俄夷:指俄國。[36]方略館:清代所設編纂各次軍事始末的機構。[37]宜發院:應該發到翻譯公所。[38]格致:格物致和的省稱。清代末年統稱聲、光、化、電等自然科學為格致。[39]制器尚象:出《易系辭》:以制器者尚其象。尚:尊崇。象:事物的外在現象。[40]時憲:民用歷書。甲子為元:以;甲子年(1744)為元年。[41]差忒():差錯、變更。[42]甲辰:甲辰年,指1784年(乾隆四十九年)。[43]地動新術:指波蘭天文學家哥白尼提出的地動說。[44]授時:頒行歷書。[45]河工:治河工程。[46]匹馬:一匹馬力。[47]徒陽:丹徒陽、丹陽縣。均屬江蘇省。[48]浚:疏浚。[49]不與:不為。[50]許補本學:準許給予學生員一樣的功名。[51]經濟:經邦濟世的才能。[52]太史公:指司馬遷。論治:淪治國。[53]議卑:議論淺近。[54]倫常:封建倫理道德。名教:封建社會的等級名分和禮教。[55]都護:此處指大使。[56]情偽:真假。[57]汔():接近,庶幾。[58]《地理全志》:慕維廉編著,作于1853年(癸丑年)。[59]亞墨利加:即美國。[60]安南:即越南。[61]胥吏:小吏。[62]綏靖:安撫平定。道:方法。[63]六合:指天地四方。泛指天下。[64]封故見:限于舊的見解。

馮桂芬(1809—1874),字林一,號景亭,江蘇吳縣人。道光二十年(1840)進士,官至右中允。曾參與組織攻打太平軍活動。早年受教于林則徐,又接受西方資產階級學術的影響,主張采西學、制洋器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對洋務派和資產階級維新派都有影響。他為文主張稱心而言,不信桐城義法之說。他的政論文,以收入《校邠廬抗議》的40篇為代表,集中闡發改革的見解,影響較大。另著有《顯志堂集》等。
  本文寫于1860年(咸豐十年),收《校邠廬抗議》一書。文中先引經據典,提出學者要博古而兼通今的命題,接下論述今之天下已不下百國,而西方的多種科學技術,多中人所不及,因此要采西學,鑒諸國。作者明確提出了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的主張,以及設立翻譯公館,培養通曉西方語言和科學技術的人才的措施。此文反映了作者較為開闊的政治視野和較為廣博的文化知識,以及富國強民的宏大志向。

  蔡邕論(清)顧景星

  王允既誅董卓[1],蔡邕動色悲嘆,允勃然叱之曰[2]董卓國之人賊,幾傾漢室。邕為王臣,所宜同忿,而懷其私義,以忘大節。天誅有罪,反相痛傷,豈不共為逆哉!收付廷尉[3],人皆冤邕而罪允。以今觀之,王允斯言,未為過也。
  始邕直言為閹待所中[4],囚徙朔方[5],赭衣抱拲[6],全室流離,可謂難矣。及宥還畏禍[7],亡命吳會[8],十有二年,無意功名,而且以彈琴著書終老牗下矣[9]。使邕如梅福[10],長流江湖,豈不高哉?
  董卓擅權,辟署祭酒[11],補御史,遷尚書,不三日而周歷三合[12]。伊何為者[13]?卓蓋惜邕致天下豪杰,不加望外之榮,無以市德[14]。故舉之髡鉗之余[15],爵之卿貳之上[16]。且邕有何功?遂封侯食五百戶[17]、祿五十萬?夫無故之利,圣人惡之。邕初議卓不可受尚父之稱[18],而自出顯位,何也?
  今夫捕鳥者,擇其黠者以為囮[19],毇米為飼[20],濾流而飲,凡所以慰囮,靡弗至也。笯而出于野[21],置之叢薄之間[22],悲呼眾鳥,至日暮,翾然投于羅者眾矣[23]。夫囮,未始樂為是也,而鳴致眾鳥,謂非囮罪不可也,邕,卓之囮也,邕未始樂為是也,而厚祿高位,將以風天下為邕之類者[24],而邕甘心受之,謂非邕罪不可。
  桓帝召邕鼓琴[25],行次偃師,稱疾而返。卓每宴集,邕輒贊事鼓琴[26]。后遂為表薦卓,時卓已為太尉,封郿侯、進相國,廢少帝[27]、放太后[28],傾逼人主。邕謂宜益隆委任[29]。厚其爵賞,豈欲卓加九錫[30]、封安漢而已哉[31]!然則邕死,不亦宜乎!

  注釋:
  [1]王允:字子師,東漢太原祁人。獻帝時為司徒,與中郎將呂布密謀,誅殺董卓。董卓:見《李姬傳》注。[2]勃然:因發怒或激動而改變臉色。[3]收:逮捕,拘押。廷尉:官名。掌刑獄,為九卿之一。[4]閹侍:宦官。漢靈帝時蔡邕為議郎,因上書議論朝政闕失獲罪,流放朔方。[5]朔方:郡名。治所在今內蒙古杭錦旗北。[6]赭(zhě):古代囚犯所穿的赤禢色衣服。拲(gǒng):兩手共械。[7]宥:寬宥,赦罪。[8]亡命:改名換姓,逃亡在外。吳會:吳郡、會稽郡,即今江蘇吳縣、浙江紹興一帶。[9]且:聊且。牗(yǒu):窗。[10]梅福:字子真,漢九江人。王莽篡權時,他棄妻子而去,后有人在會稽見到他,變姓名為吳市門卒。時人目為高士。[11]辟():征召。署:充任官職。祭酒:官名。[12]三臺:漢代對尚書(中臺)、御史(憲臺)、謁者(外臺)的合稱,亦稱三公。[13]伊:此。[14]市德:收買人心,博取好名聲。[15]髡(kūn)鉗:古代刑罰名。髡,剃去頭發。鉗,用鐵圈束頸。代指囚犯。[16]卿貳:卿,九卿,漢置。貳,副職。[17]食五百戶:享受五百戶人家的租入,即食邑,古代受封爵者的領地。[18]尚父:周文王稱呂望為尚父,意為可尊尚的父輩。董卓的門客也欲尊董卓為尚父,董向蔡邕征求意見,蔡邕認為不妥。[19]黠(xiá):聰慧,狡猾,囮(é):鳥媒,捕鳥人用來誘捕同類鳥的活鳥。[20]毇(huǐ):細米。[21]笯():鳥籠。[22]叢?。翰菽緟采牡胤?。[23]翾(xuān):輕揚貌,[24]風(fèng):感化,此處猶言招引。[25]蔡邕善鼓琴,漢桓帝敕陳留太守督促蔡邕進京入宮,蔡不愿去,走到偃師(河南屬縣),稱病而歸。[26]贊事:協助做事。[27]少帝:劉辯,靈帝子,被董卓所廢,立陳留王劉協為獻帝。[28]太后:靈帝何皇后,被董卓遷放于永安宮,后用毒藥殺害。[29]隆:加重。[30]九錫:古代帝王賜給有大功或有權勢的諸侯大臣的九種物品。[31]安漢公:漢平帝時王莽的封號。王莽曾受九錫。

顧景星(1621—1687),字赤方,號黃公,湖北蘄州(蘄春縣)人。明諸生。清康熙時薦舉博學鴻詞,以病辭。有《白茆堂集》、《南渡集》等書。
  蔡邕是東漢文學家,攀附奸臣董卓是他一生中一大污垢。文章議論他投靠國賊,任其幫兇,其為叛逆,不論其學識才華如何,罪行不可饒恕。文章夾敘夾議,很有邏輯力量。

  臣事論(清)梅曾亮

  天下之患,非事勢之盤根錯節之為患也,非法令不素具之為患也,非財不足之為患也。居官者不不事事之心[1],而以其位為寄[2],汲汲然去之[3],是為大患。
  今夫四民之中[4],士之貴于農工商賈也[5],較然明矣。使農工商賈,皆汲汲有為士之心,則方其為農也,田萊必不能辟[6];其為工也,藝事必不能精;其為商賈也,有無必不能遷[7]。然天下之民,有自樂其農工商賈之業,而以士為畏途者。彼士也,有考試場屋之苦[8],有文字聲病之學[9];違其程度[10],則又有褫奪撲責之刑以隨其后[11]。凡士之所深憂以為大辱者,民皆脫然而無患[12]。彼民者,度其身而苦其事[13],有萬不可以嘗試者。故甘心絕意,樂其業而不遷。
  今之為仕者則不然,無愚知賢不肖也[14],而皆有為公卿大夫之心。夫吏之遷除[15],或以年計,或以十數年計,非可朝拜官而久遷擢也。然其身縻于此,而其心去此職而上者,不可以層累計。人有仕宦十年而不遷調者,則鄉里笑之,而親友為之減色。忘分茍得,相師成風。夫爵祿者,廉恥之藥石也[16],善用之則起,不善用之則廢;廉恥者,聰明之堤防也,固其防則盈,而潰其防則竭。聰明竭矣,雖勉強為作,施令布政[17],與吾民相酬對者,特具文焉而已[18]。故曰有不事事之心,而以其位為寄,汲汲然去之,是之謂大患。雖然,是患也,不成于賤而成于貴;不成于貴賤之懸殊,而成于治貴賤之不公。大臣者,將帥也;屬吏者,士卒也。大軍之沮敗[19],非為將者之獨奔,而法之加,必自將者始。今夫大吏,其日造請問起居者[20],屬吏也;供芻薪米炭者[21],屬吏也;加聲色頤指者[22],屬吏也;聽參核遷調者,又屬吏也。有罪,則曰:是屬吏所承辦也,承審也,大臣者不知。同有罪,則曰:是大臣也,不可與小臣同科[23]。科其罪矣,而或降級,或罰俸,不旋踵而復其故[24]。其罪同,而位卑者,則一蹶不可復振。用法如此,故賤者之不能心服也。心不服而隱忍以為之,此其身有不能安,而其職有不能進者矣。則宜其以位為寄,而汲汲然去之也。
  然則如之何而可也?曰:善為治者,所慎重而專任之者[25],大臣而已。使小臣之事,統責之大臣;而大臣之罪,不可分之于小吏。其大小之罪均,法之加必自貴者始。蓋任重而責之者厚[26],厚不為刻也;任輕而責之者薄,薄不為私也。夫如是,貴者難其事[27],而不敢有以位為樂之心;賤者量其力,而無皇皇于冒進之意[28]。樂其職,故其心安,安其心,故其事成。傳不云乎[29]厚味實臘毒,高位實疾顛。”[30]古之人自一命以上[31],其憂患遞相增也,以至于卿相,惟庶人則無憂。
  悲夫!自三代而下[32],士之畏富貴而不居者,何少也!使士也無考核場屋之苦,文字聲病之學,禠奪撲責之刑,而又無農工商賈之瘁[33],以獲高位之名,則天下有一不為士者,其心必不服,人主尚安得四民而用之哉[34]?或曰:如此則非所以貴賢賤不肖之心,且無以磨厲人于功名之途者也。曰:今之貴賤,非如古之世。其貴賤也,以為不賢乎,則固有時而為公卿大夫矣;以為賢乎,則公卿大夫,皆自小臣始矣。且夫人棄賤就貴之心,如水之就下,如丸之走阪[35],雖賁、育之勇[36],不能抑之。圣人不得已而分利害之數與貴賤參之[37],而聽人能不能者之自處之。政之失也,則專其利于所貴[38],而專其害于所賤。夫避賤而趨貴,罪之可也,然使卑賤之憂患甚于富貴,人孰不避憂而趨樂?是人臣之利,非國家之利也[39]。然有公忠體國之大臣,則亦不利乎此矣。

  注釋:
  [1]不事事:不做事。前一字為動詞。[2]寄:暫居之所。[3]汲汲然去之:指急切地盼望脫離現職得到升遷。[4]四民:見姚瑩《噶蘭臺異記》注。[5]商賈():商人。[6]田萊:荒地。[7]有無:指有沒有錢可賺。[8]考試場屋:指科舉考試。場屋即考場。[9]文字聲病之學:指文字聲律之學。聲?。杭?/font>四聲八病四聲指平、上、去、入;八病指語言運用中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大韻、小韻、旁紐、正紐八種作詩應避免的聲律毛病。[10]程度:指詩文考試的程式法規。[11]禠(chǐ)奪:剝奪衣冠,除去功名。舊時官吏、生員等犯罪,必須禠奪其官服,除去功名之后方能加刑。[12]脫然:輕快的樣子。[13]度(duó)其身:估量自己。[14]知:同。[15]遷除:升遷授職。除:得官位。[16]藥石:治病的藥物和砭石。[17]施令布政:施行和頒布政令。[18]特具文:只是徒具空文。具:有。[19]沮?。菏?。沮:敗壞。[20]造請:拜訪請示。[21]芻薪:柴草。芻:喂牲畜的草。[22]頤指:用下巴的動作示意指揮別人,形容傲慢。[23]同科:同罪??疲悍顥l文。[24]旋踵:轉動腳跟向后轉,用以形容時間短促。踵:腳跟。[25]專任:專心任職。[26]責:責罰。[27]難(nuó):通“[上難下心]”,慎重。[28]皇皇:同遑遑,匆忙,急切。[28]傳:泛指書籍。[29]“厚味二句:語出《國語周語下》。厚味:指酒味濃。臘毒:中毒快。臘():速、快。疾顛:很快垮臺。顛:顛覆。[30]一命:周朝官吏等級有一命至九命之別,一命最低。[31]三代:夏、商、周三個朝代。[32]瘁(cuì):勞累。[33]人主:皇帝。[34]阪(bǎn):山坡。[35]賁、育:指戰國時代的勇士孟賁和夏育,秦國人。后泛稱勇士為賁、育。[36]數:分量,程度。[37]專其利于所貴:專門使所富貴的人得到利益。[38]“人臣之利二句:指專利其所貴只是有利于大臣,而不利于國家。

  

  陳猴傳(清)林紓

  林先生曰,閩人不畜僮而養傭[1],怒以色則受,杖則叛,蓋難御也[2]。同年高嘯桐獨言其戚王太守貽燕者[3],畜僮陳猴,累杖見血,而猴終弗去。太守需次浙中[4],赭寇入浙[5],城火數作,門闔。太守家僮十數盡遁,猴裹布尋丈[6],趣太守登城[7],猴徑下,以布受太守,俾縋其家人[8]。未盡,嘩言賊至,幼子自城上顛[9],猴捷進,承之以手;少女繼隊[10],猴張右手再承之,隊女適當其懷,若有神鬼陰綴之者[11]。既免,夫人傷足,呻于路周。猴徑負其子女行,數百步團置之,還負夫人。蹀躞往復[12],日行不能二十里。經十日,猴道病。太守度城賊且出略旁縣[13],家人必下免,乃逡巡入前村[14]。村人若善太守者,蓋其中一人盜也。逮治杭州獄,時太守適權杭州[15],出之。至是乃具舟脫太守于難。
  居閩二年,太守卒,猴大慟數絕。尚書沈文肅公來吊[16],異之,拊猴將以自隨[17]。猴不可,請護喪歸仙游[18],蓋大寮與猴均仙游人也[19]。公迺以書抵其縣官[20],敘猴誼[21]。官餼猴月以十緡[22],猴役于縣官,仍以所得悉奉其主人??h官益誼之,無役不隨,猴自爾亦稍稍置田筑室,且娶婦生子矣。每至太守家,輒隅立屏息[23],若常奴焉。鄉之士流習猴者,輒與抗禮[24],曰:是有古誼,能事主人之孤,安可蔑耶?

  注釋:
  [1]僮:童仆的通稱。此指從小豢養的家奴。傭:雇傭的人。[2]御:治理,管治。[3]太守:此指知府。[4]需次:官吏授職后,并不能馬上接任,要按照資歷依次等待補缺。有時官多缺少,需次要六七年。[5]赭寇:又稱紅毛,英國侵略者。因其須發褐紅,故稱。[6]尋丈:近一丈。尋,八尺。[7]趣():催促。[8]縋(zhuì):系在繩子上放下去。[9]顛:墜落。[10]隊:同[11]陰綴(chuò):暗中指使,牽制。綴,牽制。[123]蹀躞(dié xiè):小步往來貌。[13]略:侵略。[14]逡(qūn)巡:卻退,遲疑不決的樣子。[15]權:暫代官權。[16]沈文肅:沈葆楨,字幼丹,清末福建侯官(今福州)人。官至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謚文肅。[17]拊:同。[18]仙游:縣名,屬福建。[19]鈞:通。[20]迺:即[21]誼:通。[22]餼():贈送。緡(mín):成串的錢。一千文為一緡。[23]隅():角落。[24]抗禮:以彼此平等的禮節相待。

文中描寫了一個家奴,機智忠勇,在患難時救了主人一家,主人去世以后,仍一如既往,忠實不渝。為低賤的奴仆作傳,固然難得,但這個家奴遭主人棒打卻以德報怨,又有些愚昧了,主人到底對他怎樣,文中沒有說。

  陳馭虛墓志銘(清)方苞

  君諱典[1],字馭虛,京師人。性豪宕[2],喜聲色狗馬[3],為富貴容,而不樂仕宦。少好方[4],無所不通,而獨以治疫為名。疫者聞君來視,即自慶不死。京師每歲大疫,自春之暮至于秋不已??滴跣廖?/font>[5],余游京師,仆某遘疫,君命市冰以大罌貯之[6],使縱飲,須臾盡;及夕,和藥下之[7],汗雨注,遂愈。余問之,君曰:是非醫者所知也。此地人畜駢闐[8],食腥膻,家無溷匽[9],污渫彌溝衢[10],而城河久堙[11],無廣川大壑以流其惡。方春時,地氣憤盈上達[12],淫雨泛溢[13],炎陽蒸之,中人膈臆[14],困惾忿蓄[15],而為厲疫[16]。冰氣厲而下滲[17],非此不足以殺其惡[18],故古者藏冰,用于賓、食、喪、祭[19],而老疾亦受之,民無厲疾。吾師其遺意也。
  余嘗造君,見諸勢家敦迫之使麇至[20]。使者稽首階下[21],君伏幾呻吟,固卻之。退而嘻曰:若生有害于人[22],死有益于人,吾何視為[23]?”君與貴人交,必狎侮[24],出嫚語相告謷[25],諸公意不堪,然獨良其方,無可如何。余得交于君,因大理高公[26]。公親疾,召君,不時至[27];獨余召之,夕聞未嘗至以朝也[28]。
  君家日饒益,每出,從騎十余,飲酒歌舞,旬月費千金?;騽窬\仕[29],君曰:吾日活數十百人,若以官廢醫,是吾日系數十百人也。諸勢家積怨日久,謀曰:陳君樂縱逸,當以官為維婁[30],可時呼而至也[31]因使太醫院檄取為醫士[32]。君遂稱疾篤,飲酒近女,數月競死。
  君之杜門不出也,余將東歸,走別君[33]。君曰:吾逾歲當死,不復見公矣。公知吾謹事公意乎[34]?吾非醫者,惟公能傳之,幸為我德[35]”乙亥[36],余復至京師,君柩果肂[37],遺命必得余文以葬。余應之,而未暇以為。又逾年,客淮南,始為文以歸其狐[38]。
  君生于順治某年共月某日,卒于康熙某年某月某日,妻某氏,子某。銘曰:
  義從古[39],跡戾世[40],隱于方[41],尚其志[42]。一憤以死避權勢,胡君之心與人異[43]?

  注釋:
  [1]諱:名。古時對于尊長不直呼其名叫做避諱,故亦稱名為諱。[2]豪宕:豪邁放縱,無所拘束。[3]聲色:歌舞女色。[4]方:方術,指醫、卜等術。[5]辛未:康熙三十年(169I)。[6]市:買。罌(yīng嬰):小口大腹的盛酒陶器。[7]和(huò禍):拌和。[8]駢闐:亦作駢田、駢填,眾多而相連接。[9]溷(hùn混)匽:廁所。[10]污渫:臟水。衢(渠):四通八達的道路,這里指街道。[11]堙(yīn因):堵塞。[12]憤盈:充滿,聚集。[13]淫雨:久雨。泛溢:漲滿。[14]中(zhòng眾):傷害。膈臆:泛指內臟。[15]困惾(zōng宗),阻塞不通。忿蓄:積聚不散。[16]厲疫:即癘氣,亦稱疫癘,中醫學名詞,一種瘟疫。[17]厲:猛烈。[18]殺,減少,削弱。[19]賓:賓禮。古代五禮(吉、兇、軍、賓、嘉)之一,為諸侯朝見天子時的禮節。[20]勢家:權勢之家。使:使者,奉命辦事的人。麜(qún群):成群。[21]稽首:叩頭行禮。[22]若:他們。指那些請他看病的有權有勢的人。[23]視:診視,看病。[24]狎(xiá匣)侮:戲侮,不尊重。[25]嫚(màn慢):倨傲,輕侮。訾謷:非議。[26]大理高公:高裔字素侯,宛平人,翰林出身,官至大理寺卿。方苞進學為秀才時,高素侯正充任學使視學江南,對方苞極為器重,方苞也始終師事之。[27]不時至:不能及時到達。[28]“夕聞句,沒有晚上聽說等到天明才去的。[29]謀仕:想法作官從政。[30]維婁(呂):系馬曰,系牛曰。以官為維婁,意即以官位束縛,使不得自由。[31]時:隨時。[32]檄:征召文書。醫士:明清時代的太醫院,長官為院使,下設御醫、吏目、醫士等,專為宮廷及官吏看病。[33]走別君:去與他告別。[34]“公知句:你知道我恭謹待你的本意嗎?謹:恭謹,不輕慢,有敬重之意。[35]德:恩惠。言外之意即希望為我作傳以傳名。[36]乙亥:康熙三十四年(1695)。[37]柩:已盛尸體的棺木。肂(四):暫時掩埋。古人因為某種原因(如選擇基地等)在正式安葬之前先行假葬,暫時掩埋。[38]孤:死者之遺孤,指兒子。[39]義從古:思想品格追隨古代的清高之士。[40]跡:行跡,行為。[41]隱于方:借方術(指行醫)以隱居,不求仕宦。[42]尚其志:高尚其志,指陳馭虛守志不移。[43]胡:何。

方苞主張,為人立傳,所載之事,必與其人之規模相稱。(《與孫以寧書》)此文為醫生立傳,集中寫其行醫及反抗權貴的高行。于其醫術,只寫一例以見一般,而不瑣瑣羅列,于醫術之外,又只以抗診與拒仕兩事表現其品德,用事極簡,筆墨極省,而人物風貌已躍然紙上。

  陳仲鸞同年之父母七十壽序(清)曾國藩

  天之生賢人也,大抵以剛直葆其本真[2],其回枉柔靡者[3],?;渥匀恢?/font>[4],而無以全其純固之天,即幸而茍延,精理已銷,恒干僅存[5],君子謂之免焉而已[6]。國藩嘗采輯國朝諸儒言行本末,若孫夏峰[7]、顧亭林[8]、黃梨洲[9]、王而農[10]、 梅勿庵之徒[11],皆碩德貞隱,年登耄耋[12],而皆秉剛直之性,寸衷之所執,萬夫非之而不可動,三光晦、五岳震而不可奪。故常全其至健之質,躋之大壽而神不衰。不似世俗孱懦豎子[13],依違濡忍[14],偷為一切[15],不可久長者也。
  同年生陳君仲鸞與余交十余年,每相與議論平生,慷慨不撓?;蚱返诋斒廊藗?font face="Times New Roman">[16]
,意所不可,睥睨譏切[17],無所復忌。同人或謂仲鸞居吏闊別曹司,身處卑冗[18],更事未深[19],宜其囂囂不絀[20];若移置要地,稍稍練習文法,亦且破觚而為圓矣[21]。既而仲鸞果以考第入直率機,而戇直發憤[22],芒角森然,曾不減其曩者之舊[23]。吾乃私怪生民剛直之性,其稟之有厚有薄,未可以一概度量也。
  間輒與仲鸞語家世之計,及太公、太母之行。仲鸞為余言封翁蔭釀召先生[24],生而伉爽[25],屢經艱險,履之如夷[26]。遇人有心所不許,雖豪貴人必唾棄之。即心之所許,雖孤婺卑賤,必引而翼之[27],愈窮厄,愈禮敬與均[28]。自親族州閭,皆服其誠信,遠近紛難,就之決遣,凡所論斷,久而輒應。封母高太恭人,祗順惇篤[29],尊尚節義,蓋皆有剛直之風。然后知仲鸞之激烈不阿,雖受性獨厚。亦其稟之庭闈者[30],歲漸月染[31],涵濡之久而不自知也[32]。人固視乎所習,朝有媕婀之老[33],則群下相習于詭隨[34];家有骨鯁之長[35],則子弟相習于矩矱[36]。倡而為風,效而成俗,匪一身之為利害也。
  今年八月,為先生暨太宜人七十生日,年家之子[38],同官之良,咸稱觴仲鸞之邸第,作為詩篇,以祝難老[39].屬國藩為之序,余乃略述平昔與仲鸞言論大指,以著先生之節概,因推國初諸儒以剛直而享大年者,為先生致善禱之誼[40],亦使世之君子,聞之而有所警焉。

  注釋:
  [1]同年:同科考中的人。[2]荷:保持。[3]回枉:柔曲不直。[4]滑():亂。[5]恒干:指人的軀體。[6]免:免禍。《論語雍也》載孔子語: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意思是,人能生存于世是由于正直,不正直的人能生存于世是由于他僥幸避免了禍害。[7]孫夏峰:孫奇逢,字啟泰,世稱夏峰先生,明清之際學者。隱居不仕,自明至清,前后十一次拒絕征聘。與黃守羲、李颙并稱三大儒。享年九十一。[8]李亭林:即顧炎武,學者稱其亭林先生。見《復齋記》作者介紹。[9]黃梨洲:黃宗羲。見《過云木冰記》作者介紹。[10]王而農:王夫之,字而農,明清之際學者,人稱船山先生。明亡,在家鄉湖南衡陽舉兵起義阻擋清兵南下。后隱居近四十年,潛心著述。享年七十三。[11]梅勿庵:梅文鼎,字定九,號勿庵,清代天文學家、數學家。安徽宣城人。享年八十八。[12]耄耋(mào dié):七十曰耄,八十曰耋。年壽高的意思。[13]孱(chán):懦弱,低劣。[14]依違:猶豫不決,模棱兩可。濡忍:柔忍,含忍。[15]偷:茍且。[16]人倫:指各類人。倫,類。[17]睥睨(pì lì):斜視,表示傲慢或厭惡。[18]卑冗:地位低微,不重要。冗,多余的。[19]更事:經歷世事。[20]囂囂(áo):自得傲慢貌。絀(chù):屈。[21]觚():棱角。[22]戇(gàng):愚而剛直。[23]曾:乃,竟。[24]封翁:此指陳仲鸞的父親。子孫顯貴,父、祖因而受封典,稱封翁或封君。[25]伉爽:亢直豪爽。伉,通,剛強。[26]夷:平坦。[27]翼:保護。[28]與鈞:同等,均等。鈞,通。[29]祗(zhī):恭敬。[30]庭闈:父母住的地方,借以稱父母。[31]漸(jiān)染:沾濕,浸潤,引申為逐漸受影響。[32]涵濡:涵潤沾染,引申為滋潤,教化。[33]媕婀(ān ē)曲意順從。[34]詭隨:詭詐善變,見風使舵。[35]骨鯁(gěng):亦作骨梗,喻耿直。剛勁。[36]矩矱(huò):規矩,法度。矱,尺度。[37]暨:和。[38]年家:同榜登科者互稱年家,晚輩稱年家子。[39]難老:不易老,長壽的意思。語出《詩經魯頌泮水》。[40]善禱:美好的祝禱。誼:情意。

為朋友的父母作壽詞,不熟悉其人,又沒有殊功異德,很難寫。此文則專從朋友的剛直品質下筆,最后歸結到父母的家教上,雖是應酬文字,卻也寫出了特色。

  城隍廟(清)王韜

  城隍廟內園以及萃秀、點春諸勝處[1],每于朔望拔關[2],縱人游覽。正月初旬以來,重門洞啟[3],嬉春士女[4],鞭絲帽影,釧韻衣香[5],報往跋來[6],幾于踵趾相錯,肩背交摩。上元之夕[7],羅綺成群,管絃如沸,火樹銀花[8],異常璀璨[9]。園中茗寮重敞[10],游人畢集。斯如月明如晝[11],蹀蹼街前[12],惟見往還者如織,塵隨馬去,影逐人來,未足喻也。遠近亭臺,燈火多于繁星,爆竹之聲,累累如貫珠不絕,借以爭奇角勝,若其稍作斷續聲者,輒以為負[13]。宵闌興發電廠,正不知漏箭之頻催也[14]。春原富貴,國幾長春[15],夜亦風流,天真不夜,北門管鑰,亦為竟夕不鍵[16],殆所謂金吾不禁[17]!斯亦風月之余情[18],承平之樂事[19]

  注釋:
  [1]“城隍句:城隍廟和萃秀、點春等園林名勝,位于今上海市南區。[2]朔望:陰歷每月初一和十五兩天。拔門:開門。[3]重門洞啟:重重門戶完全打開。[4]嬉春士女:游春的男男女女。[5]“鞭絲二句:指騎馬或乘車的男人和穿著講究的婦女。[6]報往跋來:來來往往。報,通[7]上元:陰歷正月十五為上元節(元宵節)。[8]火樹銀花:形容燈火紛盛。[9]璀(cuǐ崔上)璨(càn燦):光輝燦爛。[10]茗寮:茶室。寮,小屋。重敞:紛紛開張。[11]斯時:此時。[12]蹀(dié迭)躞(xiè謝):漫步。[13]“若其二句:是說商戶比賽施放鞭炮,聲響稍有停頓,就算輸了。[14]“宵闌二句:夜深時分,人們情興仍濃,不覺時間過得快。漏箭,古代計時器漏壺上的指針,此指時間。[15]“春原二句:春意來自富貴,而舉國幾乎春意常在。按:這些話和下文都是歌頌升平之語。[16]不鍵:不上鎖。[17]“殆所謂句:這大概就是所謂不禁夜行吧!金吾,執金吾,漢代禁衛軍的高級軍官,掌京城防備。元宵節這天開放夜禁,故有金吾不禁之說。[18]風月:即清風明月,指美好的景色,有閑適之意。[19]承平:累世相繼的太平時代。

王韜,字紫詮,又字仲弢,上海人。博聞多學,灑脫不拘,太平天國起義期間,因過激言論觸犯當政,被迫隱居,自號天南遁叟。曾赴歐美考察。著名《淞隱漫錄》、《淞濱瑣話》、《遁窟讕言》等。
  本篇選自王韜《瀛(yínɡ盈)壖(ruán軟陽)雜志》。作者在咸豐、同治間客居上海,偶有見聞,即隨筆記錄,涉及地理、習俗、古跡、時事等多方面內容。瀛壖義為大海之邊地,即指上海。此書刊刻于同治十年(1871),署名天南遁叟
  上海城隍廟是享有盛名的園林名勝之一。作者在本文中,描寫了它正月初一、十五時的節日盛況:摩肩接踵的游人們的各式打扮,五光十色的輝煌燈火,熱鬧非凡的樂聲等等——這些,匯成了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也可以說,作者所描繪的,是一幅另有風姿的風俗畫。

  程易田詩序(清)劉大櫆

  余性顓愚[1],知志乎古,而不知宜于時;常思以澤及斯民為任,凡世所謂巧取而捷得者,余皆不知其徑術。以故與縉紳之士相背而趨,終無遇合。退而強學,棲遲山隴之間[2],雖非有苦,而亦未嘗有樂也。年已晚暮,始為博士于黟[3]。博士之官卑貧無勢,最為人所賤簡[4]。而黟、歙鄰近,歙尤多英賢,敦行誼[5],重交游,一時之名雋,多依余以相為劘切[6]?;蚩拐摻駮r之務[7],注念生人之欣戚,慨然太息,相對而歌。蓋余生平之樂,無以加于此矣。
  程子易田,尤所稱著材宿彥[8],亦旦夕相從。其所為詩歌,擄詞樸直而寄興深至[9],嘗謂其有陶潛之風[10]。易田固信余,余亦甚重易田也。雖然,余老矣,今年年七十有三,將歸休于樅陽江上[11]。而易四年逾四十,猶困于諸生[12];家又貧,故里不足以自活,亦將餬其口于汝陰[13]。念欲長與諸君子游處,不可得矣。
  居稽也[14],弦誦也[15],欣欣而忘其倦也。歡聚未幾,離散隨之,余于此其猶能獨樂焉否耶?夫以生平未嘗有樂之人,徒以與諸君子游處而樂,今復以聚之不常而不樂生焉?;貞洩毦訒r,雖無所樂,而亦非有不樂也。則是今日之不樂,由前日之樂而來也。夫造物之于人[16],安能使其長樂哉?因取易田之詩,所謂濠上吟[17],反復咀吟[18],益嘆其文章之古,與其人之心貌相稱。屬其板刻之,以與四方之知言者共讀焉,而余為序之如此。

  注釋:
  [1]顓(zhuān專)愚:愚蒙。[2]棲遲:游息。[3]博士:學官名,即縣教諭,掌管文廟(孔廟)祭祀、教育生員等。黟:安徽省黟縣。[4]賤簡:鄙視怠慢。[5]敦行誼:重視操行、道義。敦:厚,重視;誼:同,道義。[6]劘(磨)切:切磋琢磨。劘:磨。[7]抗論:直言不阿。[8]著材宿彥:突出的人材和素以品德著稱的賢土。彥:賢士。[9](shú)詞:遣詞,運用語言。[10]陶潛:陶淵明,潯陽柴桑(今江西省九江市)人,東晉著名文學家。平生志趣高邁,不慕榮刊,其詩雋永談雅,其文質樸、醇厚。[11]樅陽:作者故鄉,在長江北岸,原屬桐城縣。[12]諸生:秀才。[13]汝陰:古縣名,治所在今安徽省阜陽縣。[14]居稽:《禮記儒行》:儒有今人與居,古人與稽。意為儒者有今人與之相處,有古人與之相合。[15]弦誦:弦歌誦讀。古人誦詩常以琴瑟伴奏。[16]造物:指天。古代人們以為萬物都是天造的,所以稱天為造物。[17]濠上吟:別有會心,自得其樂的吟誦?!肚f子秋水》:莊子與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莊子曰:鯈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之不知魚之樂?’”后人常據此以濠上吟形容目得其樂的境地。濠上:濠水之濱。[18]咀吟:體味吟誦。咀:咀嚼,體味。

此文主要寫不遇之嘆,得友之樂。文首述澤及斯民之志,并嘆此志之不宜于時,故與縉紳之士相背而趨,不但抒發了有志不獲騁的牢騷,對時弊也有所譏刺。

  崇明老人記(清)陸隴其

  崇明具有吳姓老人者,年已九十九歲,其婦亦九十七歲矣。老人生四子,壯年家貧,鬻子以自給[2],四子盡為富家奴。及四子長,咸能自立,各自贖身娶婦[3],遂同居而共養父母焉。
  卜居于縣治之西[4],列肆共五間[5]:伯開花布店[6],仲開布莊[7],叔開腌臘[8],季開南北雜貨[9]。四鋪并列,其中一間,為出入之所。四子奉養父母,曲盡孝道[10]。始擬膳每月一輪[11],周而復始,其媳曰:翁姑老矣[12],若一月一輪,則必歷三月后,方得侍奉顏色[13],太疏[14]擬每日一家,周而復始。媳又曰:翁老矣[15],若一日一輪,則歷三日后,方得侍奉顏色,亦疏。乃以一餐為率[16],如蚤餐伯[17],則午餐仲,晚餐叔,則明日蚤餐季,周而復始。若逢五及十,則四子共設于中堂,父母南向坐[18],東則四子及諸孫輩,西則四媳及諸孫媳輩。分昭穆坐定[19],以次稱觴獻壽[20]。率以為常[21]。
  老人飲食之所,后置一櫥,櫥中每家各置錢一串,每串五十文[22]。老人每食畢,反手于櫥中隨意取錢一串,即往市中嬉,買果餅啖之[23]。櫥中錢缺,則其子潛補之,不令老人知也。老人間往知交游[24],或博奕[25],或摴蒱[26]。四子知其所往,隨遣人密持錢二三百文,安置所游家,并囑其家佯輸錢于老人[27]。老人勝,輒踴躍持錢歸[28],老人亦不知也。亦率以為常,蓋數十年無異云。
  老人夫婦至今猶無恙[29]。其長子年七十七歲,余子皆頒白[30]。孫與曾孫約共二十余人[31]。崇明總兵劉兆以聯表其門[32],曰:百齡夫婦齊眉[33],五世孫兒繞膝[34]。洵不誣也[35]。因援筆記之,以告世之為人子者。

  注釋:
  [1]崇明:縣名,今屬上海市,在上海市北部、長江口崇明島上。[2]鬻():賣。[3]贖身:以錢物換回人身的自由。[4]卜居:選擇住處??h治:縣官辦公所在地。[5]肆:店鋪。[6]伯:長子?;ú迹好藁ê筒计?。[7]仲:次子。布莊:猶言布行。舊稱大商號為莊。[8]叔:排行第三。腌臘:用鹽浸泡食物稱腌,用鹽浸漬肉類,再曬干后稱臘。[9]季:排行第四。[10]曲盡:委婉地、想方設法地盡到、做到。[11]擬:打算,計劃。一輪:輪流一次,[12]翁姑:妻子稱丈夫的父親為,稱丈夫的母親為[13]方:才。顏色:原指臉色、面容。侍奉顏色,猶如說當面侍奉、承歡。[14]疏:稀,遠。此指時間隔得太久。[15]翁:此處獨言翁而不言姑,是因為翁的年紀比姑大,在世的時間更不多了,更需照顧。[16]率():標準。[17]蚤:同。[18]同向:面向南而坐,舊時尊長的坐位。[19]昭穆:古代的宗廟次序,始祖廟居中,以下父子(祖、父)按次序遞為昭穆,左為昭,右為穆。此處指輩分的次序。[20]稱觴:舉杯。獻壽:祝壽。[21]率(shuài):遵循。常:永久的,保持不變的。[22]文:舊時銅錢一面鑄文字,故稱錢一枚為一文。[23]果餅:點心。啖(dàn):吃。[24]間(jiàn):有時。[25]博弈:博,局戲,用六箸十二棋。弈,圍棋。[26]摴蒱:見《吳順恪六奇別傳》注。[27]佯:假裝。[28]踴躍:熱烈積極地、興奮地。[29]無恙:沒的疾病、災禍等可憂的事。恙,憂。[30]頒(bān)白:同斑白。頭發花白。[31]曾孫:孫子的兒子。[32]總兵:清代武官名,位次提督。聯:對聯。表其門:貼在他家門上,以示表彰。[33]齊眉:比喻夫妻相敬相愛?!逗鬂h書梁鴻傳》載,梁鴻每天做工回來,妻子為他端上飯菜,不敢仰視,只是把托盤舉起,比齊眉毛。[34]五世:五代。繞膝:圍繞在身邊。[35]洵:確實,真。誣:以無為有,假。

陸隴其(1630—1692),字稼書,卒謚清獻,浙江平湖人??滴蹙拍辏?/font>1670)進士。歷官嘉定、靈壽知縣,很有政績,將授御史時,因上疏得罪上司而引退回鄉。其學以居敬窮理為主,推崇程朱理學,是當時較有名望的學者。有《四書大全》、《三魚堂文集》等。
  本篇題為崇明老人記,然而,文章旨在褒揚老人的四個兒子。四個兒子都出身奴仆,一番奮斗自立后,也不是大富大貴,對父母卻盡責盡孝,使父母老有所養、老有所樂。

  出關與畢侍郎箋(清)洪亮吉

  自渡風陵[2],易車而騎,朝發蒲坂[3],夕宿鹽池[4],陰云蔽虧,時雨凌厲[5]。自河以東,與關內稍異[6]。土逼若衖,涂危入棧[7]。原林黯慘,疑披谷口之霧[8];衢歌哀怨,恍聆山陰之笛[9]
  日在西隅,始展黃君仲則殯于運城西寺[10],見其遺棺七尺,枕書滿篋[11],撫其吟案,則阿妳之遺箋尚存[12];披其繐帷,則城東之小史既去[13]。蓋相如病肺,經月而難痊[14];昌谷嘔心,臨終而始悔者也[15]。猶復丹鍋狼藉[16],幾案紛披[17],手不能書,畫之以指。此則杜鵑欲化,猶振哀音[18],鷙鳥將亡,冀留勁羽[19],遺棄一世之務,留連身后之名者也。
  伏念明公主則為營薄宦[20],死則為恤衰親,復發德音[21],欲梓遺集[22]。一士之成,玉成終始[23],聞之者動容,受之者淪髓[24]。冀其游岱之魂[25],感恩而西顧;返洛之旐[26],銜酸而東指[27]。又況龔生竟夭,尚有故人[28];元伯雖亡,不無死友[29]。他日傳公風義[30],勉其遺孤,風茲來祀[31],亦盛事也。
  今謹上其詩及樂府共四大冊。此君平生與亮吉雅故[32],惟持論不同,嘗戲謂亮吉曰:予不幸早死,集經君訂定,必乖余之旨趣矣[33]。省其遺言,為之墮淚。今不敢輒加朱墨[34],皆封送閣下,暨與述庵廉使[35]、東友侍讀[36],共刪定之。即其所就,已有可傳,方乎古人,無愧作者。惟稿草皆其手寫,別無副本,梓后尚望付其遺孤,以為手澤耳[37]。亮吉十九日已抵潼關,馬上率啟,不宣[38]。

  注釋:
  [1]畢侍郎:畢沅,字纕蘅,一字秋帆,自號靈巖山人,江蘇鎮洋(今太倉)人。乾隆時進士,官至湖廣總督。著有《經淵堂詩文集》等。[2]風陵:地名,又稱風陵渡,在今山西永濟南河北岸。[3]蒲坂:古地名,相傳是舜的都城。故址在今山西永濟城東南。[4]鹽池:今山西永濟北部的一個咸水湖。[5]蔽虧:指日光被陰云掩蔽。凌厲:猛烈貌。[6]自河以東:黃河以東,指山西。關內:潼關以內,指陜西。[7]土逼若衖(xiàng 巷):道路兩旁黃土逼近像街巷一樣。衖,同。涂危入棧:路途高危如同棧道。涂,同。[8]原林:原野森林。黯慘:暗淡。披:遮被。谷口:古地名,在今陜西醴泉東北,傳說為黃帝升仙處。[9]衢(渠)歌:里巷歌謠。衢,大路。聆:聽。山陰之笛:向秀與嵇康友善,嵇康被殺后,向秀經過嵇康山陰舊居,聞鄰人有吹笛者,發聲廖亮,追思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嘆,于是作《思舊賦》。后世用為懷念舊友的典故。[10]展:省視。黃仲則:黃景仁,字漢鏞,又字仲則,生于乾十四年(1794),江蘇武進(常州)人少孤貧,聰穎好學,頗有詩名,一生困苦,乾隆四十八年(1783)死去,年僅三十四歲。著有《兩當集》。殯所,停放靈柩之處。[11]篋(qiè 切)小箱子。[12]阿妳:母親?!稄V韻》:楚人呼母曰妳。[13]披:打開。繐(suì歲) 帷:靈賬???,細疏布。小史:小吏,指黃仲則。去:逝去。[14]想如病肺:據《史記》載,司馬相如常有消渴疾。消渴疾,如糧尿病,古人誤以為肺病。[15]昌谷:唐朝詩人李賀家在福昌(今河南宜陽)之昌谷,因以指李賀。臨終而始悔:傳說李賀作詩刻苦,其母說,是兒要嘔出心乃已耳。李賀將死時,忽晝見一緋衣人,駕赤虬,持一版書召長吉(李賀之字)。長吉下榻叩頭,言阿妳老且病,賀不愿去。(見《新唐書李賀傳》、《李長吉小傳》)[16]丹鉛:丹砂與鉛粉,古人較點書籍用之。狼藉:散亂。[17]幾案紛披:書案上物品雜亂。[18]杜鵑欲化:據《寰宇記》:蜀王杜宇,號望帝,死后化為杜鵑。這兩句是說黃仲則臨死時還在整理自己的詩稿。[19]鷙鳥:猛禽。冀:希望。這兩句是說黃仲則臨死時希望把自己的優秀詩篇傳留后世。[20]明公:古明對尊貴者的敬稱,此指畢沅。為營薄宦:幫助黃仲則捐納小官。洪亮吉《黃君行狀》云:亮吉游西安,君繼至。今陜西巡撫畢公沅奇君才,厚資之。遂以乾隆四十一年上東巡召試二等,在武英殿書簽,例得主簿,入資為縣丞。畢沅曾出資幫助黃仲則捐官。[21]德音:有德者的語官。[22]欲梓遺集:準備刻板印行黃仲則的遺集。[23]玉成:成全。[24]論髓:即淪肌浹髓,比喻感受之深?!吨熳尤珪撜Z》:今須且將此一段反復思量,渙然冰釋,怡然順理,使自會淪仙浹髓。”[25]游岱之魂:古人迷信,說人死后靈魂歸于泰山。郭茂倩《樂府詩集》引《樂府解題》云:《泰山吟》,言人死精魂歸于泰山。”[26]旐(zhào 照):畫龍蛇的旗,此指出喪時的靈旌。[27]銜酸:含著悲痛。東指:黃仲則故鄉在江蘇常州,靈柩經洛陽向東遠去。[28]“龔生二句:《漢書龔勝傳》載,龔勝死,年七十九,有老父來吊,哭甚哀。既而曰:嗟乎!熏以香自燒,膏以明自銷;龔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遂趨而出,莫知其誰。夭,亡。[29]“元伯二句:《后漢書范式傳》:范式,字世卿,與張劭(字元伯)友善。張劭臨死嘆曰:恨不見吾死友。尋卒。范式忽夢見元伯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當以爾時葬,永歸黃泉,子未我忘,豈能相及!式馳往赴之。未及到,喪已發。而柩不肯進。移時,見有素車白馬,哭號而來。元伯母曰:是必范巨卿也。式因執紼而引,柩于是乃前。[30]風義:高風厚誼。[31]風茲來祀:即勸勉后人。風同諷,勸。[32]雅故:老友。[33]乖:背離。[34]朱墨:指評選:古人讀書時常用朱墨評點,因稱評選為朱墨。[35]暨(jì 即):及。述庵:王昶,字德甫,號述庵。江蘇青浦(今屬上海市)人。乾隆進士,官至刑部左侍郎。著有《春融堂詩文集》、《金石粹編》等。廉使:即按察使,王昶時為陜西按察使。[36]東友:嚴長明,字東友,江寧人,乾隆時以諸生獻賦行在,召試賜舉人,累官內閣侍讀。著有《歸求草堂詩文集》。[37]手澤:先人所遺器物或物跡?!抖Y記玉藻》:父沒而不能讀父之書,手澤存焉耳。疏:謂其書有父平生所持手之潤澤存在焉,故不忍讀也。”[38]率啟:草率地稟告。不宣:不盡,即書不盡意的意思,舊書信的結尾詞, 有時用不備不具。清王士禎《香祖筆記》:宋人書問,尊與卑曰不具,以卑上尊曰不備,朋友交馳曰不宣。

  黃仲則是乾隆時頗負盛氣的詩人。乾隆四十五年(1780)秋天,翁方綱、吳錫麟等著名文人在北京組織都門詩社,舉行詩會,以《秋》為題作詩。這些名士面對這個被古今詩人寫過千百遍的詩題,一時很難寫出新意。有人交了卷,但大家一看都搖頭了。于是有人擲筆嘆道:看我來我們是江郎才盡了!這時三十一歲的黃仲則卻寫好了《都門秋思》七律三首,其一曰:四年書劍滯燕京,更值秋來百感并。堂上何人延郭隗?市中無處訪荊卿。云浮萬里傷心色,風送千秋雙徵聲。我自欲歌歌不得好尋騶卒話生平。詩冠群英,舉座嘆服。但是這樣一位橫溢的詩人在偌大的北京城,竟窮得無立錐之地,被迫返回故鄉常州。后來陜西巡撫畢沅讀了他的《都門秋思》,非常贊賞,特意派人送來五百兩銀子,并請他到陜西去。到了陜西,由于黃則不是科舉出身,不能擔任真正的官職,不久又去了北京。在北京窮困潦倒,生活不下去,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離開北京,取道山西,再去陜西投奔畢沅。誰知行至運城,忽染重疾,旅途失醫,一病不起,終年三十四歲。洪亮吉是黃仲則好友,當時在畢沅幕中,聽到噩耗,疾馳出關,趕到運城,為黃仲則料理喪事。歸途致書畢沅,報告其事。
  

  除奸(清)管同

  君子與小人不可以并處。君子與小人并處,非君子去小人,則小人必害君子。然自吾觀之,自古及今,小人害君子,如善射者然[1],發十而中者八九;君子欲去小人,發矢者十,幸而中者一二而已。甚矣!小人之難除,而君子之易見傷也。
  雖然,此何故也?君子持正,不能如小人之善悅其君;孤立無朋,不能如其多羽翼;臨事則聽命,無金帛貨財賂要人而求輔助;直于言而剛于色,不能詭偽欺詐,宛轉以求必勝。是數者,皆不及小人,而小人兼之。此勝負之所以不戰而分已[2]。而吾以為猶不止此。天下之事,有道焉[3],有機焉[4]。非道也,無以得事之正;非機也,無以濟事之成。自古君子于小人,平時則疾怒之狀見于顏色,若不可與朝夕處。一旦欲攻擊,則謀之他人,考其事實,遲濡隱忍[5],不能遽發。至于起而攻之,又必倡言于朝,細數其罪,若結訟而上[6],以待聽斷者。然吁吾謀未成[7],而彼也預防而為之地者[8],亦已久矣。若夫小人則不然。彼平日自知不為君子喜,朝夕思慮經營,待君子之攻吾而為之備。一旦決發,則驟如雷霆,疾如風雨,巧乎若逢、羿彎弓射跛攣之童稚[9]。嗚呼!竇武屠于曹節[10],王涯戮于仇士良[11],元祐諸賢,竄于惇、京[12],天啟諸賢,戮于崔、魏[13]。吾讀史至此,未嘗不廢書而流涕也。彼君子者何其失機,而小人者何其機之捷也!天下之人,死于病者,十僅三四,而死于醫者,十常七八。癰疽,大病也,而未嘗遽死也,無扁鵲之技而決而潰之[14],則其人乃立死。世之小人,其始,意止于患得失,彼既知不為君子所容,則日夜謀為自保之計,而倒行逆施,無所不至。竇武、王涯之難,身雖死,國猶延,若夫何進之誅宦官[15],則身死君奔,而國祚幾亡于是日矣。
  且夫遇小人者,不攻則已,茍欲攻之,則勢當必勝。勝之如何?曰:深警捷速[16],如小人之所以害君子者,而其術得已。夫深警捷速,在小人害君子,則為奸為邪;而君子用以去小人,則為忠為正。吾請證之。
  昔宋丁謂陷寇準,排李迪[17],天下嘩然不安,莫能去也。及真宗崩,謂為山陵使,王曾乃入白太后,謂謂包藏禍心,故擅移皇堂于絕地。太后大怒,而謂幾立誅。明御使攻嚴世蕃也[18],疏入沈煉、楊繼盛事[19]。徐階曰[20]若如是,嚴公子騎款段出部門矣[21]手削其藁,獨用通??芗澳喜赜型鯕猓彏楦輭L等事[22]。疏一上,而世蕃棄市[23]。夫謂固奸邪,曾所言豈事實哉?然而必如是者,不出此,則謂不可去,其用意正與徐階同,所謂機也。而儒者或曰,事不當求必成,曾所為不足法。嗚呼!去小人者,為身耶?為家耶?為一己之名節耶?為君父之憂、國家之患耶?今夫擒虎豹者,毒弓矢、設阱械以求必獲[24],而人不以為非者,除害故也。進獵者而告之曰:是非仁術[25],汝其袒裼搏之[26],獵者死而虎豹之害日深矣。

  注釋:
  [1]然:表示比擬,猶言一般,一樣。[2]已:語尾助詞,表肯定語氣,相當于。[3]道:道義。[4]機:心機,機斷,計謀。[5]遲濡(如)隱忍:遲緩忍耐。儒:延遲,等待。隱忍:勉力忍耐,不露真情。[6]結訟而上,打官司具狀上訴。[7]吁(虛):憂慮。[8]地:地步。為之地:留下余地,留下退路。[9]逢、羿:逢蒙、后羿,皆古代傳說中善于射箭的人。跛攣(1uàn欒):瘸腿。攣:蜷曲不能伸直。[10]竇武屠于曹節:竇武,東漢人,字游平,其女為桓帝皇后,桓帝死,迎立靈帝,任大將軍,封聞喜侯,掌朝政。他與太學生聯結,并起用反對宦官的李膺等人。后與陳蕃等謀誅宦官,事泄,被中常侍曹節等偽托君命殺死。[11]王涯戮于仇士良:王涯,字廣津,唐代人,累官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與李訓、鄭注等謀誅宦官,事泄,為宦官仇士良殺害,史稱甘露之變。仇士良:字巨美,歷任內外五坊使、左神策軍中尉等職,橫暴貪殘,校制唐文宗等,攬權二十余年。[12]“元祐諸賢二句:元祐是北宋哲宗年號(1086—1094)。元祐期間,哲宗年幼,高太后掌權,任命司馬光等為重臣,打擊以王安石為首的變法派。后來哲宗親政,以章惇為首的變法派再度執政,貶司馬光等已死者之官,并把呂大防等流放嶺南。竄:放逐。惇、京:章惇、蔡京;蔡京曾冒充變法派進行投機。[13]“天啟諸賢二句:天啟是明熹宗年號(1621—1627),天啟諸賢指東林黨人楊漣等。崔、魏:屠殺東林黨人的閹黨魁首崔呈秀、魏忠賢。[14]扁鵲:戰國時著名醫學家。姓秦,名越人,渤??む|(今河北省任丘縣)人。決而潰:切開癰疽使濃液流出。[15]何進:東漢南陽宛縣(今河南省南陽市)人,妹為靈帝皇后,任大將軍,靈帝死,立少帝,后與袁紹謀誅宦官,事泄,為宦官所殺。袁紹乘機進兵排官,漢帝逃走,漢室自此敗亂。[16]深警捷速:密謀戒備,敏捷快速。[17]丁謂:字謂之,北宋蘇州長洲(今江蘇省吳縣)人,真宗時為右諫議大夫,權三司使,與王欽若迎合真宗,大造道觀,天禧三年任參知政事,次年排擠陷害寇準,使去位,丁謂升宰相,勾結宦官雷允恭,獨攬朝政。其后,雷允恭負責營造皇堂(皇帝陵),因擅自遷移地方,被誅,丁謂曾為雷辯護,被罷相??軠剩鹤制街伲彼稳A州下邽(今陜西省渭南縣)人,任宰相,力主抗遼,后被丁謂排擠,貶逐雷州(今廣東省海康縣),死于南方。李迪:宋真宗時中書待郎兼尚書左丞,因反對丁謂并為寇準辯護而被貶。[18]嚴世蕃:明朝太子太師嚴蒿之子,官至工部左待郎。蒿年老,朝事歸世蕃掌管。他賣官鬻爵,為非作歹,為御史鄒應龍等上疏彈劾處死。[19]沈煉、楊繼盛:均為揭露嚴氏父子被害的大臣。[20]徐階:明松江華亭(今上海市松江縣)人,歷官禮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等。他與嚴氏父子爭權,讓鄒應龍等上疏劾嚴氏,終于取勝,代嚴篙為首輔。[21]款段:原意為遲緩,因小馬行走遲緩,胡亦稱小馬為款段[22]嵩塋(yíng營),嚴嵩的墓地。[23]棄市:古代在鬧市執行死刑,并將尸體暴露街頭,叫棄市。[24]阱:陷阱。[25]仁術:實行仁政的措施、辦法。語出《孟子》。[26]袒褐:脫衣露體。

管同(1780—1831),字異之,江蘇上元(今南京市)人,道光五年舉人。姚鼐著名弟子之一,為姚鼐之后桐城派重要作家。管同幼年喪父,家貧,不慕名利,終生未仕。所作散文剛健清新,簡潔明快,故姚鼐謂為得古人雄直氣(鄧廷禎《因寄軒文初集》序)。著有《因寄軒文集》、《孟子年譜》等。《清史稿》有傳。
  此文論除奸之術,是對歷史上忠奸斗爭的經驗教訓的總結。作者認為,君子除小人難,在于君子忠厚,不善策略手段,小人害君子易,在于小人詭偽欺詐,不擇手段。因此,君子欲除小人,也不能一味老實,也要有深警捷速的手段,其目的在于除奸去害,為忠為正,它絕不同于小人的搞陰謀詭計。作者從歷史斗爭的經驗得出的這一認識,很有道理。在政治斗爭中,處于正義的一方,也還是應該實行兵不厭詐的原則,而不能學宋襄公那種蠢豬式的仁義道德。

  黜驕(清)林紓

  盛生驕,驕生暗,暗生決[2],驕暗之人而護之以決、授之柄者,必無幸矣。安石明古而不明勢,未成而敗;商鞅明勢而不明禍[3],既成亦敗。安石學?[4],商鞅術勝,然肥秦而秦甘其誅,富宋而宋幸其去[5],驕其學術,顯違于人情也。以王、商而違人情,猶莫全其身,矧非王、商而欲愚聾天下悉就我暗,得乎?
  明有之行決,事后或有所冀;暗者之行決,莫冀矣。富貴者無勛業可也,求勛業以固吾富貴,喜事之小人至矣[6]。匿欲者言義必工,淺謀者論事易動,以其術貢之驕暗,猶試火于枯菅[7],沃盥于濕壤也[8]。國無政而令驕暗者得行其志,吾屬虜矣!

  注釋:
  [1]黜(chù):貶斥,駁斥。[2]決:武斷。[3]商鞅:戰國時政治家,衛國人,又稱衛鞅。輔佐秦孝公,兩次變法,奠定了秦國富強的基礎。封于商,號商君。孝公死后,被貴族誣害,車裂而死。[4]?suì):深遠,引申為精深。[5]幸:慶幸。去:離去。此指王安石被罷免宰相職。[6]喜事:如事,好搬弄是非。[7]菅(jiān):一種茅草。[8]沃盥(guàn):澆水洗手。

林紓(1852—1924),原名群玉,字琴南,號畏廬、冷紅生,福建閩縣(今福州)人。光緒舉人。任教于京師大學堂,參加過改良主義運動。清亡后以遺民自居,反對新文化運動,是守舊派代表之一。能詩畫,散文清通流麗,是桐城派末期代表作家。雖不能外語,卻依靠他人口述,用文言翻譯歐美等國小說一百七十余種,其中不少名作,對中外文化交流作出了貢獻。
  此文論證驕妄自大的危害性,指出其根源及后果,旨在警告當權者驕縱加昏聵勢必亡國。應該說文章立意是好的,論述也精煉,只是把王、商變法的失敗作為論據,顯然不夠恰當。

  傳是樓記(清)汪琬

  昆山徐健庵(1)先生筑樓于所居之后,凡七楹。間命工斲木為櫥,貯書若干萬卷,區為經史子集四種。經則傳注義疏之書附焉;史則日錄、家乘、山經、野史之書附焉;子則附以卜筮、醫藥之書;集則附以樂府、詩余之書。凡為櫥者七十有二,部居類匯,各以其次,素標緗帙(2),啟鑰燦然。于是先生召諸子登斯樓而詔之曰:吾何以傳女曹(3)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吾耳目濡染舊矣。蓋嘗慨夫為人之父祖者,每欲傳其土田貨財,而子孫未必能世富也;欲傳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寶也;欲傳其園池臺榭、舞歌輿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娛樂也。吾方以此為鑒,然則吾何以傳女曹哉?因指書而欣然笑曰:所傳者惟是矣!遂名其樓為傳是,而問記于琬。琬衰病不及為,則先生屢書督之,最后復于先生曰:
  甚矣,書之多厄也。由漢氏以來,人主往往重官賞以購之,其下名公貴卿,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或親操翰墨,及分命筆吏以繕錄之,然且裒聚未幾而輒至于散佚,以是知藏書之難也。琬顧謂藏之之難不若守之之難,守之之難不若讀之之難,尤不若躬體而心得之之難。是故藏而勿守,猶勿藏也;守而弗讀,猶勿守也。夫既已讀之矣,而或口與躬違,心與跡忤,采其華而忘其實,是則呻占記誦之學所為嘩眾而竊名者也,與弗讀奚以異哉!
  古之善讀書者,始乎博,終乎約。博之而非夸多斗靡也,約之而非保殘安陋也。善讀書者,根柢于性命而究極于事功(4)。沿流以溯源,無不探也;明體以適用,無不達也。尊所聞,行所知,非善讀書者而能如是乎?
  健庵先生既出其所得于書者,上為天子之所器重,次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藉是以潤色大業,對揚休命(5)有馀矣。而又推之以訓敕其子姓,俾后先躋巍科,取[月無]仕(6),翕然有名于當世。琬然后喟焉太息,以為讀書之益弘矣哉!循是道也,雖傳諸子孫世世,何不可之有? 若琬則無以與于此矣。居平質駑才下,患于有書而不能讀;延及暮年,則又跧伏(7)窮山僻壤之中,耳目固陋,舊學消亡,蓋本不足以記斯樓。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姑為一言復之。先生亦恕其老悖否耶? 

  注釋:
  (1) 徐健庵:名乾學,字原一,號健庵,昆山(今屬江蘇)人,顧炎武甥??滴蹙拍赀M士,官至刑部尚書。曾充《明史》總裁官,兼總纂《大清一統志》、《清會典》。藏書甚多,有《傳是樓書目》。(2) 素標緗帙:白色的標簽,淺黃的函套。(3) 女曹:汝等。女,即(4) 性命:中國古代哲學概念?!兑浊罚?/font>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意為大自然的運行變化(迎來冬天),萬物各自靜定精神,保全太和元氣,以利于守持正固(等待來年生長)。-用黃壽祺、張善文《周易譯注》譯文。性命,尚秉和《周易尚氏學》釋為精神。事功:事業和功績。(5) 對揚休命:對揚,對答和頌揚。休命,美善的命令。《尚書說命下》:敢對揚天子之休命。”(6) [月無](wǔ)仕:高官厚祿?!对娦⊙殴澞仙健罚?/font>瑣瑣姻亞,則無[月無]仕。毛傳:“[月無],厚也。”(7)跧(quán全)伏:蜷伏,此指隱居。

  

汪琬(1624--1691) 清初散文家。字苕文,號鈍庵,長洲(今江蘇吳縣)人。 順治進士,曾任刑部郎中、戶部主事等職??滴鯐r舉博學鴻詞科,授編修。曾結廬太湖堯峰山,人稱堯峰先生。論文要求明于辭義,合乎經旨。所著有《鈍翁類稿》、《堯峰文鈔》等。

  詞選序(清)張惠言

  敘曰:詞者,蓋出于唐之詩人,采《樂府》(1)之音以制新律(2),因系(3)其詞,故曰?!秱鳌罚?/font>4)曰:意內而言外(5)謂之詞。其緣情造端(6),興于微言(7),以相感動,極命風謠,里巷(8)男女哀樂,以道賢人君子幽約怨悱(9)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10)以喻其致(11)。蓋《詩》之比、興、變風之義(12),騷人之歌(13)則近之矣。然以其文小(14),其聲哀,放者(15)為之,或跌蕩靡麗(16),雜以昌狂俳優(17),然要其至者(18),莫不惻隱盱愉(19),感物而發,觸類條鬯(20),各有所歸(21),非茍為雕琢曼辭(22)而已。
  自唐之詞人,李白為首(23),其后韋應物(24)、王建(25)、韓翃(26)、白居易(27)、劉禹錫(28)、皇甫松(29)、司空圖(30)、韓偓(31),并有述造(32)。而溫庭筠(33)最高,其言深美閎約(34)。五代之際,孟氏(35)、李氏(36),君臣為謔(37),競作新調,詞之雜流,由此起矣。至其工(38)者,往往絕倫(39),亦如齊、梁五言(40),依托魏、晉,近古然也。
  宋之詞家,號為極盛。然張先(41)、蘇軾(42)、秦觀(43)、周邦彥(44)、辛棄疾(45)、姜夔(46)、王沂孫(47)、張炎(48),淵淵乎文有其質焉(49)。其蕩而不反(50),傲而不理(51),枝而不物(52),柳永(53)、黃庭堅(54)、劉過(55)、吳文英之倫(56),亦各引一端(57),以取重于當世。而前數子(58)者,又不免有一時放浪通脫之言出于其間。后進彌以馳逐(59),不務原其指意(60),破析乖刺(61),壞亂而不可紀(62)。故自宋之亡而正聲絕(63),元之末而規矩隳(64)。以至于今四百余年,作者十數,諒其所是(65),互有繁變(66),皆可謂安蔽乖方(67),迷不知門戶者也。
  今第(68)錄此篇,都為(69)二卷。義有幽隱(70),并為指發(71)。幾以塞其下流(72),導其淵源(73),無使風雅之士懲于(74)鄙俗之音,不敢與詩賦之流同類而風誦之也。
  嘉慶二年(75)八月,武進張惠言。

  注釋:
  (1)《樂府》漢武帝時設立樂府(音樂機構),任務是制定廟堂樂章,采訪民間歌曲。后來歌曲這一部分被稱為《樂府詩》。(2)以制新律創制新的音律。(3)系聯綴。(4)《傳》指漢朝放慎著的《說文解字》。訓釋經義叫傳,這里借作訓釋字義的經典著述。(5)意內而言外《說文解字》給字下的定義。清朝文字學家優玉裁解釋這句說:意主于內而言發于外。6)緣情造端鄰居情感而進行創作。緣,隨循。造端,發始,這里指詞的創作。(7)興于微言用精微的語言起興(歌詠)。興,情感借物而發稱。(8)極命極端稱道,意思就是歌詠的重點所在。風謠民間歌謠。里巷民間。(9)幽約怨悱(匪fěi指情感上的隱憂郁結。悱,不易表達的樣子。(10)代徊要眇(妖秒yāo—miǎo婉約精妙。眇,通。(11)以喻其致用來形容描摹它的意態。喻,比喻,開導。致。風致,情致。(12)比、興都是《詩經》的創作手法。比,以甲喻乙。變風《詩經國風》里從《邶風》至《豳風》一百三十五篇稱為變風。這一部分詩諷喻性較強。因對正風言,故稱變風。(13)騷人之歌詩人的歌唱。騷人,即詩人。屈原作《離騷》,后因稱詩人為騷人。(14)小小道。漢朝揚雄認為詩賦小道,壯夫不為。表示比起經傳來,這是微不足道的東西。(15)放者放逸的人。放,放縱而不檢東。(16)跌(替)蕩靡麗放浪浮華。(17)昌狂俳(排pái)優狂放游戲的語言。昌,同。俳優,宮廷里演戲作樂的人,這里借作象這類人所說的謔言戲語。(18)要大抵。至者美好的作品。至,至善至美。(19)惻(測)隱盱(虛)愉以感動的態度對待悲歡哀樂之情。惻隱,對不幸表示同情。盱,憂愁。愉,歡樂。(20)觸類條鬯(暢chàng遇到各種現象都能暢達地表達出來。鬯,同。(21)歸附,依歸。(22)茍為勉強作出。曼辭形式華美的辭語。(23)李白為首李白,字太白。據傳他曾作《菩薩蠻》、《憶秦娥》二詞,被稱為百代詞曲之祖。(24)韋應物著有《調笑令》等小詞。(25)王建字仲初,著有《三臺令》等小詞。(26)韓翃(宏hóng字君平,著有《章臺柳》詞。(27)白居易字樂天,著有《憶江南》等詞。(28)劉禹錫字夢得,著有《楊柳枝》等詞。(29)皇甫松字子奇。淞,應作淞,一作嵩。(30)司空圖字表圣,著有《楊柳枝》等詞。(31)韓偓(握字致堯,著有《生查子》等詞。(32)井有述造都有創作。(33)溫庭筠(云yún一字飛卿,詞作見于《花間集》,以上自李白至溫庭筠都是唐朝作家。(34)閎(宏hóng)約蘊蓄宏富,文辭精約。(35)孟氏五代后蜀皇帝孟昶,善于作詞。著有《木蘭花》等詞。(36)李氏五代南唐皇帝李璟(井jǐng)、李煜(玉,李后主)父子,都不得是杰出的詞人。(37)謔戲謔。這里指他們君臣以詞戲嘲或唱和的故事,表示當時詞風之盛。(38)工出色行當。(39)絕倫超出同時代的作家。倫,類。(40)五言五言詩。(41)張先字子野,詞集名《安陸詞》。(42)蘇軾字子瞻,詞集名《東坡樂府》。(43)秦觀字少游,詞集名《淮海居士長短句》。(44)周邦彥字美成,詞集名《清真集》。(45)辛棄疾字幼安,號稼軒,詞集名《稼軒長短句》。(46)姜夔字堯章,詞集名《白石道人歌曲》。(47)王沂孫字圣與,詞集名《花外集》。(48)張炎字叔夏,詞集名《山中白云詞》。(49)淵淵乎文有其質焉很深地能以形式配合內容。文,形式。質,內容。(50)蕩而不反放蕩而沒有約束。蕩,同。反,同。(51)傲而不理傲兀而不整齊。(52)枝而不物散漫而不嚴密。物,指事。這里借用《詩經》有物有則一語,兼指法則。(53)柳永字耆卿,詞集名《樂章集》。(54)黃庭堅字魯直,詞集名《山谷詞》。(55)劉過字改之,詞集名《龍洲詞》。(56)吳文英字君特,詞集名《夢窗詞》。之倫這些人。以上自張先至吳文英都是宋朝詞人。(57)各引一端各人發揮一個方面。(58)前數子指前面提到的張先、蘇軾等詞人。(59)彌以馳逐更加追求這些偏向。(60)不務原其指意不用心探尋了解他們本來的意圖。務,力求達到。原,察究。指,同。(61)破析乖剌割裂違背,指歪曲前人的意圖。(62)紀整理。(63)正聲絕真正的作品絕跡了。(64)規矩隳(灰hūi作品的規矩被破壞了。(65)諒其所是推想他們認為正確的。(66)繁變增加和變化。(67)安蔽乖方安于所蔽和違背正道。(68)第按照次序。(69)都為共計。(70)幽隱不明顯的地方。(71)指發指點發明。(72)幾以塞其下流大概可以阻擋邪風。下流,指詞風的不正,與上流對稱。(73)導其淵源意思就是說:指出詞的源流所在,使它走上正道。(74)懲于有鑒于(含有警戒的意思)。(75)嘉慶二年公元1797年。嘉慶,清仁宗的年號。

張惠言(1761—1802),字皋文,江蘇武進人。清嘉慶嘉慶四年(1799)進士,任實錄館篡修,后官編修。著作有《周易虞氏義》、《茗柯詩文集》等。他在文學觀點上很看重作家的品德修養,他說:文章末也,為人非表里純白(言行純潔一致),豈足為第一流哉!
  張惠言在散文和詩詞方面,都有較大的建樹。他是陽湖派古文和常州詞溜須拍馬的創始人,對于清代中葉以后文學的發展,有相當廣泛的影響。
  [說明清代初期的詞,主要走的是南宋姜夔、張炎的路了。講究選字練句,合律典雅;風格上要求清秀、婉約。由于浙江秀水人朱彞尊大力提倡這一派的詞,并選《詞綜》一書貫徹他的主張,在當時詞壇占據統治地位,便名為浙派。這一派詞發展到清代中、后期,內容趨向空虛狹窄,毫無生氣,出現很大流弊。張惠言看到這點,力圖挽回頹風,于是另選唐、宋兩代詞四十四家,一百十六首,名為《詞選》,去取較為嚴格。
  《詞選序》就是說明他對詞的看法的一篇重要文字。在這篇序里,張惠言首先肯定詞在文學上的地位,不是小道。他引《說文》意內而言外一語來說明詞的含義原是要求有深厚的寄托,它的內容應當是道賢人君子幽約怨劇不能自言之情,它的藝術應當是低徊要眇以喻其致,因此詞也就能夠與詩賦之流而同類而諷誦了。他的這些主張就是針對浙派倡導清空”“醇雅的一偏之見而發的,這對當時和后來的詞風都有一定的影響。
  《詞選》對于詞人的選擇很苛刻,有些著名詞人如吳文英也不能入選。序中表達了選者對唐、宋詞人的評價:推崇溫庭筠對詞的貢獻;把豪放派的蘇賦、辛棄疾與婉約派的周邦彥、姜夔等并列,稱贊他們淵淵乎有其質焉;批評柳永、吳文英等人蕩而不反,傲而不理,枝而不物的缺點。這在當時都是比較深刻的獨到見解。
  常州詞派
  常州詞派是繼陽羨派,浙西派以后起而代之的詞派,創立于嘉慶,大倡于道光,影響所及,直到現代。創始人是張惠言、張琦兄弟。以后,周濟繼承并發展了張惠言的詞論,完成了常州派詞學理論從框架到系統的演進過程,為常州詞派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常州詞派的中堅人物有:惲敬、錢季重、丁履恒、陸繼輅、左輔、李兆洛、黃景仁以及后繼者董士錫、周濟、譚獻、陳廷焯、況周頤等。 
  常州詞派,以其詞學理論著稱于世。其詞論代代相傳,并且后來居上,后出轉精。形成了特色鮮明的詞學理論體系。
  常州派詞論,開山祖是張惠言。他在《詞選序》中系統地闡述了他的詞學主張。這是一篇綱領性的詞學論文。清江順治《詞學集成》卷一評論說,張惠言詞論高出流輩,發前人所未發;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一評論說張氏(惠言)《詞選》,可稱精當,識見之超,有過竹垞十倍者,古今選本,以此為最。” 
  竹垞,是朱彝尊的號。他創立的浙西詞派在康熙、雍正年間曾領袖詞壇,直至乾隆、嘉慶時還頗有影響。浙西詞派的宗旨是標舉醇雅,推崇甫宋姜夔、張炎。朱彝尊在《詞綜發凡》中說:世人之詞,必稱北宋,然詞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而始及其變,姜堯章(夔)氏最為杰出。他認為姜夔、張炎代表了南宋醇雅的詞風。朱彝尊最講究聲律詞藻,偏重形式技巧。他在《紫云同序》中說:詞則宜于宴嬉游樂,以歌詠太平,此學士大夫并存而不廢也。”“歌詠太平,即歌詠所謂康乾盛世。浙西派是伴隨著康乾盛世而風靡詞壇的,到了嘉慶、道光年間,國勢由盛轉衰,社會動蕩不寧,憂患意識籠罩朝野。浙西派歌詠太平的醇雅詞風衰頹,流弊日漸暴露。金應圭在《詞選后序》中說: 
  近世為詞,厥有三蔽:……揣摩床第,污穢中篝,是謂淫詞,其蔽一也。猛起奮未,分言析字,詼嘲則徘優之未流,叫嘯則市儈之盛氣,……是謂鄙詞,其蔽二也。……連章累篇,義不出乎花鳥;感物指事,理不外乎酬應,雖既雅而不艷,斯有句而無章,是謂游詞.其蔽三也。” 
  金歷數當時同家之失,指出上述三蔽,足使詞風頹廢,詞格日卑。這是浙西派后期詞論家力糾其弊而無法改變的。因此,塞其下流,導其淵源的常州詞派應運而生了。 
  常州派詞論,推尊詞體,上比風騷,以比興寄托為作詞與說詞的方法,主張意內言外,以深美閎約為準的,既開途徑,又標宗旨,奠定了常州詞派的理論基礎。全應圭于《詞選后序》歸納為尊詞體,崇比興,區正變三個要點。清末張爾田在《疆村遺書序》中評論說:張皋文氏起,原詩人忠愛悱側,不淫不傷之旨,《國風》十五導其歸,《離騷》二五表其潔,剪摘孔翠,澡渝性靈,崇比興,區正變,而后倚聲者人知尊體。金應圭、張爾田均明確指出,張氏《詞選》尊詞體,崇比興,區正變諸要點,是常州派詞論的開派緒論,后世各時期的常州派詞論家均把它奉為家法。
  張惠言是在常州的學術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學者和作者,其經世意識和政治意識都比較強烈。他生活在"康乾盛世"以后的乾嘉年間。這時候的大清帝國,國勢退落,衰象日顯。張惠言期望克除社會積弊,達到民富國強,他對于文人埋首書卷、不問世事,或專意繁瑣考據而迷失大義的積習不滿,要求學問與世用相結合。他在《畢訓咸詠史詩序》中說:古之為學,非博其聞而已,必有所用之;古之為文,非華其言而已,必有所行之。張惠言論詞重正是他上述處世態度的反映。其目的是為了增強詞的思想內容發揮詞的政治教化功能,以尊詞意而尊詞體。 
  號稱詞學中興的清代,主要流派是浙西、陽羨(宜興)、常州三派。浙西派標舉姜(夔)、張(炎)醇雅清空,以朱彝尊、厲鄂為代表,康熙、雍正年間曾盛極一時;陽羨派崇尚蘇(軾)、辛的豪放,以陳維崧為領袖,也曾風靡當世。然而,浙西派的末流,因一意講求醇雅清麗而逐漸流于浮薄空疏;陽羨派的末流因一意講求激昂豪放而逐漸流于叫囂粗率。而且,浙西、陽羨兩派始終沒有建立起完善的理論體系。常州詞派則于前兩派逐漸衰敝之際乘時而起,而且以其有系統的詞學理論著稱于世,成為清代詞作、詞論一大宗支。嘉慶、道光以后,詞人、詞論幾乎無不在常州派的影響之下。光緒年間,江陰繆荃蓀編輯《國朝常州詞錄》三十一卷,收常州詞人498家詞3110首,還不包括非常州籍的常州派詞人及其作品,可見常州派聲勢之盛。 
  常州派詞論從張惠言、張琦兄弟編輯《詞選》一書起,尊詞體,崇比興,區正變,既開途徑,又標宗旨,奠定了常州詞派的理論基礎。董毅編《續詞選》,周濟編著《介存齋論詞雜著》、《詞辨》及《宋四家詞選》、常州派詞論得以修正、補充而發揚光大。以后,如:宋翔鳳的《香草詞自序》、丁紹儀的(聽秋聲館詞話》、蔣敦復的《芬陀利室詞話》、江順治的《詞學集成》、譚獻的《復堂詞話》、謝章鋌的《賭棋山莊詞話》、陳廷焯的《白雨齋詞話》、沈祥龍的《論詞隨筆》、張德瀛的《詞微》以及況周頤的《惠風詞話)等,無不受常州派詞論的影響,他們也樂意自稱常州派。晚清詞壇大家王鵬運、朱祖謀等也都自認為常州派。所以龍榆生曾評論說:常州派繼浙派而興,倡導于武進張皋文(惠言)、翰風(琦)兄弟,發揚于荊溪周止庵(濟),而極其致于清季臨桂王半塘(鵬運)、歸安朱疆村(祖謀),流風余沫,今尚未全衰歇。可見常州詞派影響之深遠。 

  此君軒記(清)王國維

  竹之為物,草木中之有特操者與?群居而不倚,虞中而從節,可折而不可曲,凌寒暑而不渝其色[1]。至于煙晨雨夕,枝梢空而葉成滴,含風弄月,形態百變,自謂川淇澳千畝之園[2],以至小庭幽榭三竿兩竿,皆使人觀之,其胸廓然而高,淵然而深,泠然而清,挹之而無窮,玩之而不可褻也。其超世之致,與不可屈之節,與為近,是以君子取焉。
  古之君子,其為道也蓋不同,而其所以同者,則在超世之致,與不可屈之節而已。其觀物也,見夫類是者而樂焉,其創物也,達夫如是者而后慊焉[3]。如屈子之于香草,淵明之于菊,王子猷之于竹[4],玩賞之不足而詠嘆之,詠嘆之不足而斯物遂若為斯人之所專有,是豈徒有托而然哉!其于此數者,必有以相契于意言之表也。善畫竹者亦然。彼獨有見于其原,而直以其胸中瀟灑之致、勁直之氣,一寄之于畫。其所寫者,即其所觀;其所觀者,即其所畜者也。物我無間,而道藝為一,與天冥合,而不知其所以然。故古之工畫竹者,亦高致直節之士為多。如宋之文與可[5]、蘇子瞻[6],元之吳仲圭是已[7]。觀愛竹者之胸,可以知畫竹者之胸;知畫竹者之胸,則愛畫竹者之胸亦可知而已。
  日本川口國次郎君,沖澹有識度,善繪事,尤愛墨竹。嘗集元吳仲圭、明夏仲昭[8]、文徵仲諸家畫竹[9],為室以奉之,名之曰此君軒。其嗜之也至篤,而搜之也至專,非其志節意度符于古君子,亦安能有契于是哉!吾聞川口君之居,有備后之國,三原之城,山海環抱,松竹之所叢生。君優游其間,遠眺林木,近觀圖畫,必有有味于余之言者,既屬余為軒記,因書以質之,惜不獲從君于其間,而日與仲圭、徵仲諸賢游,且與此君游也。壬子九月[10]

  注釋:
  [1]渝:變更。[2]淇澳:見《詩經衛風 淇奧》: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淇奧亦作淇澳:淇水曲岸。[3]慊(qiè):滿意。[4]王子猷:《世說新語任誕》:王子猷嘗暫寄人空宅住,便令種竹。或問:暫住,何煩爾?王嘯詠良久巔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后因以此君為竹的代稱。此文中此君軒即用王子猷典故。[5]文與可:文同(1018—1079),字與可。宋代畫家。善畫墨竹。[6]蘇子瞻:蘇軾(1036—1101),字子瞻。善畫竹石。[7]吳仲圭:吳鎮(1285—1354),字仲圭。元代畫家,善畫山水花竹。[8]夏仲昭:夏?1388—1470),字仲昭。明代畫家,善畫墨竹。[9]文徵仲:文徵明(1470—1559),字徵仲。明代畫家。[10]壬子:1912年。

王國維(1877—1927),字靜安,一字伯隅,號觀堂,又號永觀。浙江海寧人。1898年去上海,在改良派報紙《時務報》任書記、校對,接受新學和西學的影響,并參加羅振玉主辦的上海東文學社,從日本人學外文及理化等知識。1901年赴日本東京物理學校學習。第二年因病回國,致力于哲學研究和著述。1906年到北京,開始研究宋詞元曲。此后在學部名詞館任職。1911年隨羅振玉到日本京都,研究甲骨文、金文和漢簡。1916年回上海編輯《學術叢編》雜志,1918年兼任倉圣明智大學教授。1923年應召為清故宮南書房行走,食五品俸,為溥儀賞識。192411月溥儀被遂出宮,王國維視為恥辱,常欲自殺1925年任清華大學文學院教授。192762日上午自投頤和園昆明湖而死。
  王國維在哲學、教育、文學、史學、文字學和考古學等方面都有卓越研究成果,著述頗多。合集有《海寧王靜安先生遺書》,共43種,104卷,商務印書館版。另有《王國維文學美學論著集》,北岳文藝出版社1987年出版。
  本文選自《王國維文學美學論著集》。這是作者為日本人川口國次郎的此君軒而作的記文。文章先描述了竹子與君子為近的品性,說明古代君子愛竹的原因;再層層推論觀愛竹者之胸,可以知畫竹者之胸;知畫竹者之胸,則愛畫竹者之胸亦可知而已,從而落筆到此君軒的由來。全文推物及人,歌頌了古代君子的志節情趣。雖題為軒記,卻寫得委婉含蓄、寓義深刻。

  崔景偁哀辭(清)張惠言

  余始識景偁于京師,與為友。景偁以兄事余,即數歲,已而北面承贄[1],請為弟子。余愧謝,不獲,且曰:偁之從先生非發策決科之謂也[2],先生不為世俗之文,又不為世俗之人,偁則愿庶幾焉[3]。嗚呼!世俗之為師、為弟子云者,其取之有由矣,其學之有由矣;非所援焉而取[4],非所炫焉而學[5],則以為狂且愚。昔韓退之作《師說》[6],毅然為人師,一世非笑之,惟李翱、張籍、皇甫湜數人以為然[7]。余之文質靡當[8],誦圣人之書,而未識其道,其于景偁未有以相過也,而窮困之效已明。自景偁游公卿間,不聲日起,當世所謂速化之術固當聞之[9];乃退就執友之門[10],而請受業,欣然若有樂者。惜乎不遇韓退之,使與李翱、張籍之徒相頡頏也[11]。
  景偁之學,拙于進而勇于取,雖小物條既其實[12]。與之論道理,未嘗不悅,其改過果以速。嗚呼!使假之年而就其學,豈可量哉!
  景偁字格卿,蒲州永濟人[13],以乾隆五十八年五月十二日卒于京師,年二十五。其為人長弟完好[14],生而父兄偁之[15],歿而所與游者思之。工八分楷書摹印[16],世多藏者。余獨悲其有盛志,而卒不遂其學,以無聞于后,為可惜也。為群以哀之曰:
  嗚呼偁耶!群黯黮以為賢[17],誰使興耶?既朝軔而夕顛[18],又誰憎耶?茍嗇其命[19],而胡以厚其憑耶[20]?將匪獲于天[21],而獨自以心為雄耶?才者之小年[22], 延于不肖者之恒耶?泯泯于后世[23],而落落乎古人[24]。嗚呼!奈何乎偁耶!

  注釋:
  [1]北面:古代學生敬師之禮。面向北為卑下之位。承贄(zhì):言奉贄。拿著送給老師的禮物。贄,古時初次求見人時送的禮物。此專指送給老師的禮物。[2]發策決科:指應試取中 。策,策向,指考試,決科,取科名。[3]庶幾:近似。[4]援:攀附,有利。[5]衒(xuàn):炫耀。[6]韓退之:唐文學家韓愈,字退之?!稁熣f》是他的名篇,針對當時恥于求師的風氣,提倡從師學習。[7]李翱:唐代文學家,和張籍、皇甫湜(shí)等人一起,都是韓愈的學生。李翱、皇甫湜在散文上有成就,張籍在詩歌上有成就。[8]文質:文,文彩。質,實質。靡:無。當(dàng):合宜。[9]速化:迅速轉變,很快變化。此指投靠公卿名流,迅速取得功名。[10]執友:志同道合的朋友。[11]頡頏(xié háng):鳥兒上下飛翔的樣子。引申為不相上下或相抗衡的意思。[12]既:完盡,盡力完全。[13]蒲州:府名,屬山西。永濟:縣名,清為蒲州府治。[14]長弟:尊重長輩,敬愛兄長。弟:通)。[15]偁:即,稱贊。[16]八分:隸書的別名。摹印:秦代書法之一,就小篆稍加變化,是用于璽印的文字。[17]黯黮(dàn):昏暗貌。[18]朝軔:即朝發軔,早晨啟動車輪。軔,用來阻礙車輪轉動的木頭,要發動車輪須抽去軔,故稱啟程為發軔。[19]嗇:吝嗇,苛刻。此指上天吝嗇,不使崔君長命。[20]憑:依靠,猶言本錢,指人的資質才智等。[21]匪:非,不。[22]小年:短暫的壽年。[23]泯泯:泯滅,埋沒。[24]落落:孤獨,不遇合。

  這篇哀辭開門見山敘述師生淵源,崔景偁不為世俗之文,不為世俗之人,擇師無所攀援,治學無所炫耀,這里既是贊賞崔君,也是隱然以韓愈自任。其后敘其才藝為人只是簡略帶過,表示了對崔君不獲騁志而早逝的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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