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探黃龍洞
毛金初
黃龍洞原名黃龍泉,我家就住在洞口對面600米處的北鬧坡山下河口村,開門可見,我年幼時就曾聽老人講,在很久很久以前,因龍鳳不和,黃龍跑進對面山洞隱居不出,吸雨吐洪,使家鄉時而受旱災,時而受水災,祖祖輩輩掙扎在這災難深重的窮山溝里。
傳說在乾隆年間有過一次百日大旱,著名法師何俊儒得知雨水已被黃龍吸去,告知于眾,稱若有人在洞外擂鼓助威,他便能戰勝黃龍取出泉水。何法師擇日率六個徒弟,身穿法衣,手舞司刀,進洞征戰。百姓在洞外把鼓擂得震天響。不久,洞口果真涌出了泉水,擂鼓的百姓紛紛棄鼓挑水去了。不料泉水很快枯竭,卻從洞里冒出了滾滾洪水。何法師和一根木頭順流漂出,待人救起時已奄奄一息。他說:“我的司刀還掛在龍角上,黃龍口吐洪水把我徒弟全淹死在洞中。”說完就與世長辭了。從此,“干死當門田,莫打黃龍泉”的戒律,流傳達二百多年之久,黃龍洞許久無人問津。
時間的腳步沒有停止,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了索溪峪這個偏僻的山區角落,其自然景觀的旅游價值逐漸顯現出來。1982年9月,慈利縣人民政府發布公告:索溪峪、軍地坪、高云、沙坪、文風、白虎堂、雙星、雙峰列入縣自然保護區。我為貧窮落后的河口大隊未能劃入保護區深感遺憾,我們大隊的黃龍洞傳說得如此神秘,里面會不會也有觀賞價值呢?我是不信邪的人,想去看個究竟。從那時起,我就開始策劃武裝民兵探洞,決心取出司刀,解開黃龍洞之謎。
1983年正月初三,我從岳父家拜年回家,聽說毛善兵、毛致盛、胡興祥等一群青年小伙進了黃龍洞。他們出來后告訴我:“洞內有河,河邊有山,山坡上滿是亂石,太難走了。”我約他們明天再去,可是他們都不愿意去。毛善兵同意了,但他要我給一把寶劍,我答應了他的要求,到我伯父家為他找到了寶劍。
正月初四,天剛朦朦亮,我和毛善炬、毛冬初、毛善軍、毛善兵五人出發。這時三十六歲的毛善玉、十五歲的毛善太、毛小平也都趕來了,我擔心兩個小家伙走不動,不想讓他們去。可是伯父走出來說:“讓他們去吧。”伯父一直反對我去黃龍洞冒險,可今天怎么又讓他的孫子和我一起去呢?我來不及多想,就說:“要去可以,但不能半途而回。”兩個小伙子精神抖擻地回答說“行”。伯父笑了,我也二話沒說,只好八人一路向黃龍洞進發。
一起動手,采集了三小捆芭茅桿作路標。洞口雜草叢生,涼風習習,落葉在洞頂峭壁空間飛旋,給人一種荒涼陰森的恐懼之感。我們從河邊爬上洞口,走過落葉覆蓋的一段路面,發現在干躁處的泥土上留有野豬、刺豬、虎豹和狐貍的足跡。看那黑幽幽的洞口,陣陣陰森森的風不斷吹出,我們不由得心驚膽寒。好奇的毛小平嚇出了一身冷汗,忙在一邊點燃香紙,跪地閉目拜神后,起身告訴我,這是他祖父傳的法術,叫“壓碼子”,可以使妖、神、龍、蟒為我們讓路。我這才明白,伯父要他孫子來,是想用此方法保佑我們。我雖不信,但我領會了伯父的一片苦心,乘機鼓勵大家說:“那我們就放心大膽地走吧!”
八人舉起火把從虎口形的洞門爬進了洞內。突然,一陣強大的陰風吹滅了我手中的火把。我們急忙擰開電筒朝風口方向照去,圓溜溜的洞口,圍徑只有150公分,僅容一個人匍匐而行,我們只好時而站著走,時而爬行,頭上滴水,地上冒泥,一個個咬緊牙關忍受寒冷,像泥鰍一樣地過了五個關口。這時,洞內突然豁然開朗,從幽遠的方向還傳來了嘩嘩的流水聲。我們看水心切,直奔溪溝。只見陰河邊是嶙峋的石頭,我們時而爬行,時而跳躍,來到旱洞與水洞交叉口時,已累得滿頭大汗。在河邊洗過手臉,我們又朝旱洞走去,旱洞是一個又高又陡的黃土坡。我們把棉衣、毛褲全脫掉,放在寶塔柱下,準備輕裝攀登。
索溪峪的山是越高越冷,而黃龍洞內是越高越熱,我們口銜電筒,手腳落地一齊往上爬,半坡中突然出現一個天坑,好險!差點掉了下去。我用手電筒掃視一下前方,發現有兩個洞口。我選擇了左邊洞口,隨之傳話給后面的人,叫他們注意天坑,往左方爬。汗水濕透衣服,泥土粘滿了全身,大家全然不顧,還是一個勁地往上爬,爬到頂部已筋疲力盡,在一塊平地休息時相互一看,都成了大花臉,大家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
小憩后我們繼續往前走,兩邊一排排高大的石筍像歡迎我們的儀仗隊。我們一股勁地撲過去,好大的洞廳,上看不到頂,遠看不到邊,只見一個巨大的石筍屹立在我們眼前,在手電光照射下,放射出萬點金輝,我們圍著它繞一周,圍徑不少于30米,高不低于15米,這就是后來命名的龍王寶座。再看四周,黑沉沉、深幽幽,望不見底。我們迂回到坡下,轉彎向里探索,里面的石筍就像一片樹林。我們歡喜若狂地撲進這奇美異常的“林海”之中,如癡如醉。有的似柱,頂天立地;有的如松,披雪戴霜;有的像花,迎風怒放;有的如獅子滾繡球;有的似金雞報曉;有的如壯士披甲;有的似老人佝僂:有的如小孩玩耍;有的似童子拜佛。我們高興得大喊大呼,聲波在洞中蕩漾,經久不息。我感慨萬千地告訴大家說:“我們這個洞,比桂林七星巖、蘆笛巖力口起來還要大,景觀要壯美,顏色要漂亮,洞形要奇特,只要索溪峪得以開發,黃龍洞就可以為她增添光彩,我們大隊也可以劃入保護區。大家興奮無比,有的同伴想趁興打塊石花、石筍出去作個紀念,被我及時勸阻。
我們繼續前行,穿過一個小洞,又到了另一個大廳。大廳右邊山坡上一片漆黑,我們依靠地面石筍向上攀登,想看個究竟,突然發出“咚”的一聲,等第二個人上來又響了一聲。“哪來的鼓聲!”我正在琢磨,待第三個人上來時才發現是石筍發音。我們把鞋子脫掉,穿著襪子爬上頂端,用小石頭敲擊上面密集的鐘乳石,“叮叮當當”響成一片。當時我們還試敲了一首賣報歌。正當大家敲得興奮的時候,突然半坡上出現了兩個綠色的光點,“什么家伙!”毛冬初一聲喊,我們隨手將手里的石塊朝它打去,只聽一陣響聲,兩個小光點消失了,待我們趕到它呆過的地方一看,留下的腳印有拳頭大,可以想象, 此動物也非同小可,我們立刻離開此地,朝大廳走去……
再向前是一個可怕的萬丈深淵,大家集中電筒往下照,深處漆黑一團,不見底,偶爾還聽到下面傳來“當當”的響聲。 聲音在那漆黑、幽深、陰森的底部回蕩,令人可怕!大家面面相覷,“你們看,這里有蟒蛇跑過的痕跡。”毛善玉一句話說得大家心驚肉跳,待大家仔細一看,地面上果然有無數條碗口粗的痕跡從大廳延伸到深淵。“走吧!我們還是回去吧。”36歲的毛善玉帶著發抖的聲音央求著,怎么辦?正當我們猶豫不決的時候,細心的毛小平發現前人走過的腳印和松明子炭灰,我立即信心百倍地說:“前輩能去的地方,我們也能去,咱們照前輩的腳印往前走吧。”
我把七星寶刀掛在胸前,嘴里銜著手電,整個身子緊緊地貼著石壁。沿著峭壁上僅能踏上幾個腳趾的石縫,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此時此刻,如稍不注意就有掉下深淵,粉身碎骨的危險。最后我一跳,終于落到了安全地帶。回頭用電筒指揮大家.和我一樣往前移動,一個接一個,終于闖過了這一段驚險的峭壁,大家都嚇出了一身冷汗。接著就下那又陡又滑的黃泥巴坡。我們提心吊膽,誰也不敢做聲,心里想著那有響聲地方會不會有蟒蛇呢?——到啦,底部是一條小溪溝,溪邊是松軟的沙灘。我們在溪邊洗完臉,繼續向溪溝上游走。前方隱隱約約傳來流水的咆哮聲,我們緊握刀,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洞越走越小,水聲越來越大,我們屏住心跳,懷著拼一拼的想法一步一步地往前闖。前行不遠,只見一條白練似的瀑布,從峭壁上飛瀉而下,撞在深潭中的一塊石頭上,進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我站在懸崖邊做手勢,招呼大家過來朝我腳下看,“啊呀,真嚇人!”腳下20多米的天坑是一個綠色的深潭,大家在此不敢久留,壯著膽沿瀑布石岸繼續向前走。
爬過亂石坡,采到一個酷似梯田的山灣,山灣源頭是一座金燦燦的石山。我們爬上頂部,發現在金色的大地中間獨生出一朵晶瑩透亮的白玉石花,這花高約30厘米,直徑約70厘米,花瓣怒放,令人喜愛。花邊還有一個約1分面積的天然水池,池壩高80多厘米,曲曲折折十分精美。我們一飽眼福,精神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時針指到了下午四點,毛善玉眼望腳下的萬丈深淵說:“不往前去了吧!”大家此時也都感到疲憊不堪,只好轉回。在回去的路上不知不覺又闖到一個新的洞天——大片田園風光,丘丘小田,水平如鏡,似春耕待插的景色,無意中給我們增添了興致。田園旁邊有一高臺,臺上有60多米高的瀑布從穹蒼頂直瀉下來,落在一個金燦燦的花盆里,濺出了無數水花。盆中還有黃、白,藍、黑、灰五色石蛋,在電筒光照射下晶瑩剔透。
又是一個大廳,大廳中一座小山,山上有石花、石筍、石瀑,有的像猴子摘仙桃,有的像鐵樹開花爭春艷。我脫口而出:“花果山神景!”我們干脆往前看看,前面洞廳更大,居然還聽到潺潺的流水聲,正如神話般的龍王宮殿。洞越大,我們的心越焦急,再也不敢往前走了,只好又走回頭路。可是,在走回頭路時又鉆進了另一個洞,轉來轉去又轉到我們撿石蛋的地方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迷路!”一個可怕的念頭油然而生,“危險!”我們的電池已經用完,36歲的毛善玉喊一聲:“走不動了。”就癱坐在地上喘息擦汗。我看大家此時又餓又急又驚慌,只好同意休息。毛冬初、毛善軍、毛善兵滿臉埋怨情緒,打著電筒仍在驚慌亂竄,各自發表尋找歸路的意見。毛善玉唯恐性命難保,就大口大口地猛吃干糧,心想飽吃一頓后坐地等死。年紀最小的毛小平也哭喪著臉說:“我爺爺的法術是救不了我們哪。”說著說著和毛善太哭起來了。
哭聲和埋怨聲鬧得我頭昏腦脹,我盯著那不知多厚的石壁,恨不得砸開一條裂縫,能看到天上的星星,能望到親人,能發出呼救!這心里一急,我全身寒粟,冒出冷汗,難道這真是我們的歸宿嗎?不行,我是這次探洞的發起人和組織者,一定要沉住氣,保持頭腦冷靜。于是,我把緊張發熱的頭部伸進冰冷的泉水中,果然清醒舒適了許多。我極力克制住自己內心的驚慌,鄭重地對大家說:“大家不要怕,也不要急,我們會找到出口的,但要注意三件事:一、電池,現在要節約,只能打兩根,否則,電池沒有換的了,有亮就有一點希望,沒有亮,我們就會寸步難行;二、干糧現在不要吃,要留到最困難的時候吃,有干糧就有力量,我們一天找不出去做兩天或三天,總會找出去的;三、路標,我們要重新做,要樹立信心,鼓起勇氣,一個洞一個洞的查找。”大家開始照我說的去辦,查完這個洞又查那個洞。
就這樣,在天盡頭返回途中終于找到了我們原來的路標——芭茅桿。大家喜出望外地向外奔走,恨不得一口氣跑出洞口。可是洞口層次重疊,支洞互相串聯,結果又誤入一個新洞。洞中石壁上綻開了一片片、一簇簇顏色各異的石花,有的如白菊吐蕊,有的似月季爭艷,有的如牡丹華貴,有的如星光閃爍,真是人在石洞走,如在花廊行。我們將錯就錯,認為死在這石花叢中也值得。大家心一橫,索性往前闖去,不料在我們前方突然發現了路標,真是莫名其妙,沒有到過的地方哪來的路標?毛善玉陰陽怪氣地說:“會不會是妖怪搞的鬼。”說得兩個小家伙趕忙往我們身邊靠。我解釋說:“這是我們走過的地方,說明我們已經繞回來了。”毛善兵搶先一步說:“想起來了,往右邊走。”沒錯,過去不到100米就到了我們原來休息的地方。
上坡難,下坡更難。我們坐在地上,兩腿向下,象坐土飛機似的俯沖下去。松散的泥土隨身濺了起來,幾分鐘就到了陡坡腳下。我們都損失了一條褲子。來到寶塔柱下,穿好自己的棉衣和毛褲,又到陰河里洗個臉。高高興興地奔出了洞口。洞外已是漆黑一團,只見天空繁星閃爍,我們村莊還透出幾點油燈的微光。我們八人高興得歡呼起來:“噢——我們勝利啦!勝利出洞啦。”
我一進門,奶奶、母親和妻子又驚又喜。母親給我端來好吃的飯菜,可我肚里餓口里卻吃不下了。睡覺的時候,眼睛一閉,又好像是洞里急著找路的情景。第二天又整整睡了一天。
正月初七那天,風和日麗,我和本大隊的治安主任毛國榮同志一同去索溪峪自然保護區開發籌建組,波匯報我們在黃龍洞探險時發現洞內壯麗景觀的情況。開發籌建組初步答應去考察,要我搞好保護,不要讓別人敲打損壞。把這一好消息告訴大伙,大家聽了喜不自勝。等到第十天,還是不見領導來。后來,我分析領導未來的原因可能是我的匯報不理想。于是我決定帶一條狗再次進洞探險,把調中情況徹底探清楚后再去匯報。可是第一次探洞的大多數同志因在洞內受苦和驚嚇,再也不愿去了,我只好重新組織人員。
正月十九日,早上六點,我們帶足了三天的干糧,定制了一個作標記的灰箱,我自己買了10斤煤油,18對電池,10粒電珠,為防蟒蛇及其它猛獸,還特意帶了七星寶刀、寶劍、 匕首等武器。臨行前我們共同舉杯發誓:“走盡洞頭,除死不棄。干杯!”一滴酒,熱心頭,我們幾個探洞的熱血男兒橫心了。
“你不怕死,我怕死!”我母親沖著我說完,把刀拿走了。“沒有刀和寶劍,我們照樣要去。”我頂撞母親說。悶悶不樂的妻子,突然起身把滿周歲的小女兒扔在我身上說:“要去,你把孩子也帶去。”小孩被弄得哭起來。正當我把孩子放在搖籃里,帶上干糧燈具準備走的時候,我那八十多歲的老奶奶把刀和寶劍送來了,叮屬我在洞里不要亂闖,早點回來。說著流下眼淚,我激動地接過刀和寶劍說:“放心吧,我們不會出事的。”走出門后,毛善炬、何紹欣告訴我,說他們的妻子和父母也是一樣阻攔他們。
早上八點鐘,九個人帶一條狗準時趕到了洞口,我再次認真檢查了大家的行裝,并作了詳細的分工。毛至圣和我負責帶狗到前面帶路,毛善炬負責在石壁上號字,毛禮初負責作筆記,何紹欣負責采樣品,毛冬初負責背煤油,毛遠初負責蓋灰印,謝吉祥二劉玉軍2人負責在洞口站崗。他倆的任務是不許任何人進洞,以保護我們的路標和洞里的景觀。如我們三天后未出來,負責報告領導組織營救。分工完畢后我又告誡進洞人員,在洞內如萬一碰上什么兇獸,大家一定要齊心合力奮戰,不要貪生怕死,各自逃竄。“是!”畢竟是武裝民兵,這一聲響亮的回答,頗有點軍人的氣魄。我對這次探洞充滿了信心。
黑洞,陰風,對我們來說已無所畏懼了,但對這次新來執行探路任務的先鋒——大黃狗,卻是一進門就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狗在小洞口“汪汪汪”地狂叫而不敢進。毛至圣抓住它的脖子硬是強行推它進去,在洞內它老是跟著我們的腳步走。俗話說“狗膽包天”,但今天洞里這條狗卻膽小如鼠了,當我們到三叉路口進入水洞時,這條癩皮狗不去了。我們只好靠自己的智慧和膽量去。陰河兩旁怪石嶙峋,石壁上黑色的石花簇簇怒放。我們脫掉褲子趟過河,到了對岸,轉個灣便是一泓碧綠的潭水。
沿平湖走到盡頭足有一千米,所以我們就叫它千米行潭。在長潭盡頭可聽到嘩嘩啦啦的流水聲,由遠而近,到源頭一看,只見水從一道石隙中奔流而瀉,沖進一個約200平方米圓盆似的深潭中。此處乍看上去好似到了“山重水復疑無路”的困境,攀上洞壁又是一偌大的廳堂,洞頂上有絲絲細雨飛下,雨霧騰騰。落水下面是個大圓盆,承接著從洞頂灑下的水。盆中的卵石,光彩奪目,熠熠生輝。再往前百米,便到了我們上次探洞路過的地方。看到了我們的路標——芭茅桿,大家都高興了,這說明旱洞與水洞在洞內又聯通了。我們沿著原來的路標走到了天池下深淵的時候,我們一個個手拉手或手頂腳地慢慢往下滑,毛遠初一不小心,滾了下去。“注意!注意!”大家一齊用電筒往下照,在那深深的暗處,好像隱隱約約的影子又爬起來了。“怎么樣啦?摔傷了沒有?”我急切的問。他說:“碰了兩個包,腳上擦去了兩塊皮,問題不大,還可以走。”待我趕去一看,他跌到坎下10米深的一條陰河邊,好險啊!大家看后都為他出了一身冷汗。
大家順著河旁陡峭的石壁走,不能走的地方就用刀當鋤頭挖一條小路,可沒走多遠泥路,盡頭是石壁,不能走了。何紹欣提議說:“干脆,把衣服脫了泅水到對岸去”,“好,我贊成。”何紹欣、毛遠初率先脫衣下水,隨之大家也都脫衣鳧水而去。
初春的洞口泉水,冰冷刺骨,我們咬緊牙關,往這條陰河的上游游了約兩個多小時,這時,我發現陰河左邊另有一個岔洞,跑過去一看,里面聳立著十幾根白玉般的石柱,根根接連洞頂,洞頂上懸掛著無數條鐘乳石,形狀奇特,顏色各異。我們興高采烈地進了這個世外仙境,當即命名為“水晶宮”。毛善炬立即在石壁上作了記號。這個洞長約1000多米,前面無出路。我們原路返回后,又繼續向陰河上游前行。過了兩道灣,爬過一座山,前面是一個石壁環抱的綠色平湖。清靜的水中有一個黑洞,我們無法再去了。回頭順水而下,從水晶河又走到了響水河。不知用了多少時間,我們的腳都被凍麻了,但仍想把響水河的源頭探個究竟。可是,響水河源頭是一個很大的平湖,大家望而生畏,只好在此止步,原路返回,準備出洞。
正月二十日早上八點三十四分,我們回到洞口。這時,太陽已從東方升起,透過山林射出一道道光芒,我們睜不開眼睛,又跑進洞內揉眼睛長達二十多分鐘才勉強適應。我們在洞里不知不覺度過了24小時34分鐘,這24小時把家里人也給急壞了。我母親、奶奶和妻子也通宵未眠,在燈下等待我們回家,生怕我們出事。她們一看到我們幾兄弟回來了,驚喜萬分,心疼地說:“一天一夜不見,你們都變瘦了。”我告訴他們:“黃龍洞我快要走完了,就是沒有找到司刀,黃龍洞不是什么黃龍、蟒蛇、妖怪的棲身之地,而是滿洞的珍寶啊!太漂亮了,到時候我帶你們去看看。”奶奶笑著回答說:“沒有你們的那個膽量。”
在洞里,人好像還有一點勁,可回到家里卻四肢酸軟無力了,我拖著疲倦不堪的身子整理洞中的筆記和踏勘的路線圖。第二天,我與何紹欣、毛善炬三人同去索溪峪自然保護區匯報。聽了我的詳細匯報,他們收下我們所帶的樣品以及我繪制的那張草圖,還答應我們過二十天準時去黃龍洞考察,而且說要帶發電機、照相機等。我信以為真,又天天期待,可是二十天過去了,三十天也過去了,還是沒有來。大家一個個都失去了信心,親戚,朋友、家屬開始對我反感,說我是撒謊,社會上也說起風涼話,給我帶了很大的壓力。但我心里有數,堅信保護區領導對我說的話是真的,洞里的景觀確實好看也是真的,我失望但沒有失去信心,決定渡過平湖,再次探洞。
平湖里面是否還有天池?不去看個究竟,心里不安寧。三月初的一天,我準備了兩只汽車內胎,計劃坐在上面用竹篙劃過平湖去。這次,我約了毛善進、劉玉軍、謝吉祥、何紹欣等五人去響水河平湖探險。
經過幾小時的跋涉,到了平湖邊。我把汽車內胎充足氣后,在上面放上一塊小木板,并把木板綁緊,扛到平湖邊放入水中,我坐在上面用篙子試測水深,一丈長的竹篙沒有插到底就往前劃去,可是輪胎在水中打轉,我心里一急,左右開弓,連續劃行,結果“撲咚”,一聲,翻到了水里。我立刻游回原處,脫掉打濕的衣服,招呼大家也脫衣一齊游過去。我們五人一排,一只手舉電筒,一只手在水中游動,平湖的水寒冷刺骨,沒多久我的牙齒就“咯噠咯噠”地打起架來,手腳也開始在麻木發抖,全身凍起雞皮疙瘩。我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游過五十多米遠的平湖!我們也不知用了多長的時間,終于游到了對岸,可是身子已冷得不能動.彈,我猛地大叫一聲“嗨——”站起身在沙灘上打起拳來。大家也隨之狂呼亂跳,不時向黑幽幽的深處投石頭。半小時后身子慢慢暖和,我們繼續向前探索。
寬闊的大廳真令人迷戀,我們五人赤著身子在石幕中穿行,在石壁上攀登。路上又發現了前人走過的痕跡和炭灰。我們沿著留有那大大的腳印和一堆堆炭灰的路線走,在一塊大石墩前面,看見上面用石灰畫了一個很大的符號,符號下面寫著“六月十一日,十人打泉,何法師,申法師”的字樣,地面上還有朝拜的臺階,臺階旁有一大堆炭灰。
我意識到何法師求雨可能就在此地了。我招呼大家分頭尋找司刀,結果還是沒發現,但我撿到了一個銅錢,是乾隆時代的。我們繼續找至河邊,水從哪里來,我們就到哪里去。又轉兩個彎,聽到前面有水流聲,走過去一看,又是一個天然瀑布,高約30米,石壁下冒出一股水,好似噴泉。“有骨頭”,謝吉祥拿起來給我看,果然是人的腿骨。我環視洞廳四周,尋找前人死亡的原因,何俊儒的現實遭遇就出現在眼前。他們是六月十一日進洞的,正逢當地山洪季節,他們在洞中行走六七天,外面天氣變化洞內不知,待看到陰河水漲時,逃跑已來不及了。想到這里,我好像聽到陰河的水在咆哮,洞內也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活動。仔細瞧瞧水面,水在逐漸鼓起,我當機立斷,指揮大家搶渡陰河。大家跑得氣喘吁吁,撲通撲通一個個跳入深潭游過去,不出所料,洞外雷鳴電閃,大雨傾瀉,洞旁的索溪河變成了“黃河”,一排排浪頭隨濤而去。我們僥幸地慶賀自己:“還是我們命大喲!”
(毛金初,湖南張家界人 ,探險和保護黃龍洞的領頭人。原河口村黨支部書記兼民兵營長,曾經任黃龍洞管理所副所長、現為黃龍洞投資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