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地講,就是壞人變老了也還是壞人的意思。
在社會學中,到底是老人變壞了還是壞人變老了,這個問題一直在討論中,熱門程度完全不亞于“是雞先生蛋還是蛋先孵雞”,但看似沒有結果的討論背后,只是雙方的標準和道德觀不同造成的爭議罷了,事實上,圣人孔子早就給出了答案:
品性不好的人,變老之后就成為品行不好的老人了,也就是“老而不死是為賊”。
但老而不死是為賊,這并不是一句獨立的話,它本身還有前話:
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論語·憲問》
所以孔夫子當年說這個話的時候,并沒有”攻擊”老人家的意思,包括他本人,在說出這句話時都已經是老人的年紀了,孔子的很多思想很容易被后人曲解,其實孔子還是一個相對唯物客觀的思想家,他闡述了一個人如果從小就沒有什么道德基礎、到老了也大致沒有什么變化。
對“老而不死是為賊”的另類解讀,也就大可不必了。
孔圣人一生語錄眾多、思想更是仁、禮為先,要說他這一輩子最大的特點,大概就是“淡定”、“脾氣好”,他當年“收服”學生子路的時候,被子路揍過好幾頓,要是一般人早就棄之而去甚至是還手了,但孔子卻仍然孜孜不倦地誨人,最終讓子路對他心服口服,跟在身邊學習。
得脾氣多好、道德水準多高的人才能做到孔子這般?
所以孔子的核心思想“有教無類”,那不是嘴上說說的空話,孔子本人是實踐過的。
但也是這么仁善的孔子,曾經對一個友人的行為憤怒不已,以至于他說出“老而不死是為賊”這句話,雖然這句話看似沒什么殺傷力,可在孔子那個時代,就等于是讓其“社死”了。
這個友人,正是魯國人原壤。
原壤這個歷史人物,其本身是沒有什么出眾的地方,而他之所以能夠在歷史圈揚名,完全是因為他有個好朋友孔子,原壤和孔子都是魯國人,在孔子周游列國前,便已經和原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而孔子的交友態度與他的教育態度是有很多共同之處的,他交友也不分太多貴賤。
可不分貴賤,卻不意味著“不分道德”,如果是一個平民百姓穿著邋遢的衣著到孔子面前,孔子都會不吝教誨,但如果是一個衣著華麗可行為舉止卻透露著“無禮”的人,孔子會先說教幾番,如果多次勸誡還是無果,那么孔子就會放棄。
所以孔子是一個很重視道德的人。
剛剛好的是,原壤就踩了孔子的“高壓底線”。
原壤的母親去世了,這件事在天下幾乎沒有引起波瀾,但卻影響到了孔子,因為孔子是故人,是原壤的朋友,于是孔子便帶著弟子回來“拜訪”原壤,孔子也不虧是道德救火隊長,預感到誰經歷人生低谷,便立即趕到現場加以“安撫”。
當孔子千里迢迢、日夜兼程來到了原壤家后,孔子卻看到了極其“厭惡”的一幕。
首先是禮儀坐姿,原壤立馬就給了孔子一個“大驚喜”。
周代春秋時期,這是一個“禮法”自上而下普及的高速發展期,以前的禮法是在天子和諸侯之間才講究的,但隨著時代進步,老百姓也開始要有“特定”的禮法衣冠,不能隨意過生活。
比如在“坐姿”這個問題上,時人就規定必須“跪坐”待客,不然的話就會被視為無禮。
為什么要跪坐呢?這還是跟當時人們的衣服設計有關,在那個時候男子也是穿長裙的,而且為了方便日常生活,里面的褲子就會設計成“開襠褲”,這也就是說,只要有人不小心那就會“走關”,而坐姿問題,就是最大的影響因素。
假如坐不好,而且兩腿還岔開,客人“看到”的又能是什么?因此不禮貌者自己走光了,被冒犯的人也許是一陣惡寒,而孔子所看到的原壤,就是這么一副德行。
原壤在母親去世后,或許內心有著很大的痛苦令其頹廢,所以他的行為舉止變得“怪異”不雅,他明知道孔子是個講究禮法的體面人,卻非要伸直了腿“迎接”孔子,這種姿勢就難免讓孔子看到了“不該看”的地方,因此甫一碰面,孔子的心里就已經有疙瘩了。
可考慮到友人的處境,孔子并沒有說什么。
這次來找到原壤,本質就是“奔喪”,或許原壤的母親對孔子也很不錯,所以孔子第一時間提出要與原壤一同為其母親的棺木做一番清理,在那個時代叫做“沐棺”,沐棺等于是象征性地為逝去的人“擦拭”身軀,以干凈的姿態下葬,而到了這一步,每個人都該嚴肅才對。
于是孔子就拉著原壤開始了沐棺,可原壤一開始還表現得很正常,漸漸地,他就開始有點“不正常”了。
原壤忽然站在母親的棺材上,向孔子提出他要唱歌,他說他已經很久沒有唱過歌表達感情了,于是不顧孔子的阻撓自顧自地唱了起來,原壤的情緒融入其中,仿佛自己就是歌曲中的主角,這種場面在藝術家的角度看來是頗有藝術韻味的,但在孔子看來,這就是“大逆不道”。
如果這是藝術,那么原壤的藝術太超前了,周代暫且無法承載。
所以孔子心淡了,看到原壤的表現,他只能默默地離開原壤的房子,而原壤還在自顧自地唱著歌,絲毫沒有管孔子的離開,在這一刻,喜歡對人說教的孔子并沒有說太多的話,孔子的弟子問他,為什么不阻止愿望荒唐的行為呢,孔子搖了搖頭,繼續往外走。
走得遠了,孔子若有所思,才對學生回答剛才的問題。
孔子說,只有尚且在世的親人、沒有失去的親人,而好友、舊友也是同樣的道理,只有沒有失去的舊友才是過去認識的那個人,可原壤的行為卻已經“判若兩人”了,言外之意,孔子失去了他,他也同樣失去了孔子,所以孔子不會再自持身份對原壤說教。
這番話,孔子表現出的意思就是要和原壤絕交了,而孔子內心里對原壤到底有沒有共情或者是憐憫,孔子并沒有說太多,事實上,在孔子看到原壤不雅坐姿的那一刻,孔子還是犯了說教的毛病。
當原壤張開腿坐著的時候,孔子拿著手上的杖輕輕敲打了原壤的小腿,意思是讓原壤把腿收回去,不要再制造這么不雅觀的形象,而后孔子又對原壤講了一番道理,大意就是讓原壤不要倚老賣老,越是老了就越要有老了的樣子。
可見原壤并沒有聽孔子的話,不然原壤后來也不會故意去唱歌,要知道當時在場的友人就只有孔子,原壤唱歌的行為,不就是做給孔子看的嗎,之所以要這樣,要不就是對孔子的“好為人師”感到不滿,要不就是對道德禮法的一種叛逆。
原壤的作為也勾起了孔子對他的回憶,于是孔子如此總結:
“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
他說一個人,從小的時候就沒有謙卑之心,對老師、家長根本就不尊敬,而在長大后,也沒有做出什么體面的成績可以對人述說,這種人,一般來說就是性格決定的悲哀命運,所以當這種人老去時,他的本性和悲哀也是不會改變的,以前不尊重別人,老了也一樣。
這便是“老而不死是為賊”的來由,孔子從來都沒有對老人這個群體“開炮”,他講述的,反而是一個人客觀的發展狀況,因為這段話的意思,本質上印證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道理,一個人如果從小尊師重道而且在長大后頗有成就,那么到老了,一樣不會差到哪里去,反之,就顯得不堪入目了。
孔子說的“賊”到底是不是原壤,我們并不能確定,或許這番話是觸景生情便有感而發,孔子一生見過的人那么多,他其實對人才是最了解的。
試問,提出“有教無類”這種思想的前提條件是什么?
無非就是要看過很多“類型”的人,有教無類,本質就是知道有各種各類,從而能夠包容,所以孔子對人性有發言權,他闡述了人一個普遍的現象,假如年幼、年輕的時候品德不行,那么到老了也大概不會好到哪里去,雖然不排除有人會發生改變,但改變終究是極少數。
這句話說起來是很尖銳的,但事實就是,很多時候并非是老人變壞了,只不過是壞人變老罷了,那個人都會經歷人生的各種階段,不同階段做的事情都不相同,不過核心的出發點還是大致不變的。
而老而不死是為賊這句話在后來產生了“歧義”,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針對老人。
譬如有人說,老人在年老之后變得邋遢,性格也更加古怪,種種行為讓年輕人無法與他們相處,于是有人將這些老年人說成是“老賊”,賊并非是指偷竊了什么,純粹就是罵人的話,事實上,這種歧義可以視為基于代溝所產生的。
再比如,古代一些年老的朝廷大臣,他們隨著年齡的增大從而變得越來越“胡涂”,可這些人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戀權,對于手上的權力他們從來不想放松,可一方面是已經變老的身軀、變得遲鈍的頭腦,一方面是需要高強度思考的政治,他們占據高位卻又做不出應有成績,結果只能是誤國誤民。
這也被視為“老而不死是為賊”的最好解釋。
可不管后人的意思再怎么變化,都與孔子曾經所說的本意不同,孔子并沒有對人性所絕望,只是講述了他所認知的人性成長,但后世的“老而不死是為賊”,透露出的是對上一輩人無度的偏見,假如老者都符合“老而不死是為賊”的說法,那世界豈不是很悲哀,你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