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人把娃娃的婚事看得重。娃娃一到十六七歲,就東打聽,西踅摸,給娃娃早早去求婚定親。“牛大搭棚棚,狗大拴繩繩,男大壘鍋鍋,女大挪窩窩。”關中人這樣說。過了這個茬頭,娃娃婚事還沒眉眼,人們會笑話。“小花狗,汪汪叫,我家新客面帶笑。我爹上前打招呼,我娘急忙把茶端。只有姐姐躲一邊,臉蛋紅得像花瓣。”這就是給娃娃提親說媒。一旦兩個娃娃遇過面,只要不瓜不苶,不是瓷錘悶種,就沒意見。成不成,還要再派人去打聽對方,了解父母情況。“紅蘿卜,里面黃,有女嫑嫁錢家郎。人威難纏愛較真,掰開尻子渠渠深。家里婆婆難服侍,頓頓吃飯舍不得米。公公給叫花一把米,婆婆攆咧七八里。”關中人認為:“白菜看葉葉,蘿卜看根根。穿衣穿樣樣,看人看瓤瓤。做人要如草,實在才是好?!比绻涓改溉瞬徽?,麻袋繡花底子差,這親事就黃了。如果人善良本分,勤快能干,這就嫽著咧,這親事很快會定下,最后成了婚,結為親家。對男娃來說,就有了丈人家。對女娃來講,就有了婆家。對兩個家來言,就結為了親家。
親家的叫法自古就有,也是從關中叫開的。據說:當年唐玄宗住關中長安皇宮時,把公主嫁給當時宰相的兒子,因想經常能見到自己的女兒,就讓公主與駙馬住進皇宮來。女婿的母親也就跟著兒子一塊來宮里住,皇帝見了,就“親家、親家”的叫,當母親的也就“親家、親家”的答。傳到民間,男女結了婚,雙方父母見了,也就跟著稱親家,這樣相互叫著,一直叫到了今天。在關中,親家不同于親戚,結婚前,女方父母說話上金貴,親家到了親家,初來那是家中的稀客貴客,主家見了,會滿心歡喜,臉上堆滿了笑,皺紋里爬滿樂,手拉著手,親親熱熱,從大門上一直迎到屋里頭,從腳底直接搊烘到炕上。“走了一晌,麻利倉倉脫鞋上炕,坐下歇歇腳?!?用關中最高的禮遇上炕來招待。擺上炕桌,端上水果,敬煙、端茶、倒水,拿出家里最好的東西來,擺在親家面前,一個勁勸品嘗。說話中,男方順著親家心里畔畔溜,跟著親家話音音走,看著親家眼神神答,在婚事上成了親家打心錘錘,顧面面、定道道,嫁妝呀,彩禮呀,說啥是個啥,心里一點不攔。結婚那天,喜公公喜婆婆像屎盤牛掉進了油甕里,一下子飄起來,一個胸前掛個大奶瓶,嘴咧著,牙露著,疙里疙瘩的臉蛋蛋上掛滿傻傻的笑;一個頭頂插朵大紅花,身穿紅,臉抹紅,皺里皺巴的嘴角角上掛滿美美的喜。倆人身上亮亮的,腳上錚錚的,打扮得花不楞登,扭扭捏捏走出來,見了來客笑嘻嘻,見了媳婦樂呵呵,心里全是甜蜜蜜。村上人見了,一下圍著喜公公,連說帶笑直瓤呱:“呀呀呀,二叔呀,怎么看你嘴角角吊線哩,腿肚肚瓣蒜哩,心眼眼胡顫哩,是不是兒媳婦進門,黍桿上綁咪咪毛,心里開始騷情了,有啥想法了?”說得公公不敢言,逗得眾人一片笑。在這大喜的日子,女方父母多許是不參加女兒的婚禮的。關中說:“出嫁父母陪,日子窮一輩?!边@是關中老話,現在這種風俗變了,結婚時,有些女兒父母也去送女,倆親家同時閃亮登臺亮相。而有些鄉里至今嫁女時,父母還是不跟去,不在婚禮現場閃面,只是讓娘家嫂子、姑姑姨母及親戚朋友當送女客,回來把情況告知一下就行。
關中人結了婚,男人當面把岳母叫姨,把岳父叫姨父,背后分別叫丈母娘、丈人,女人在家叫公婆隨丈夫叫,出門給人說起,?!拔夜?、我婆婆”叫,從來不說“我爹我娘”,怕與娘家爹娘攪在一塊,說半天說不清。有些地方女人稱公公為阿公,稱婆婆為阿婆。叫慣了也就成習慣,不再會改口。兩家結為兒女親家,一些風俗自然就尋來,一些禮節也順水就推來,一些關系也跟著尾巴追過來,兩家也就開始走動起來。結婚第三天,女領婿回娘家,稱女回門;結婚第十天,娘派人把女叫,稱叫女來;結婚第一年,大年初二,女婿領媳婦要去丈人家拜年;大年初五或初七,娘家要去女兒家,送紅棗、送玉兔紅燈籠;二月二,龍抬頭,娘家要給女送“其子豆”,是用面食炒的,祈盼早生貴子……有了娃娃后,年年正月初七或初八,娘家要給娃娃送燈籠;端午節要給娃娃送粽子、繡香包,還縫五毒衣裳給娃娃穿,以顯對外孫外孫女的疼愛。
俗話說:“不做親是兩家,做親后成一家?!眱号楹?,成為親家,若一方對兒媳或女婿好,會加深對另一方好。通常走動,主要是女兒女婿?!按篼溚吒呒?,提禮當,引娃娃,投明走到娘跟前。娘見了,心喜歡,轉過身,下掛面,呼哧呼哧端面前。”每年夏收前后,以及農閑時,女兒都會回娘家,說是看娘,立上一段時間。門前唱戲過會,或接父母來,或叫女兒去。特別遇到農忙季節,忙收割,忙種地,人手緊,一叫女婿娃,登即就去,寧可撂下自家地里的活,也要先幫丈人家?!芭鐾?,來幫忙,誰知忙壞丈母娘。丈母娘,見女婿,前院后院去捉雞。殺公雞,叫鳴哩,殺母雞,下蛋哩。殺鴨子,鴨子鉆進后院里,你看這事咋辦哩?還是洗手來搟面,袖子一挽搋上案。潑上辣子砸上蒜,再煮幾個荷包蛋。女婿娃連咥兩大碗,憋到喉眼不丟碗,饞得連連把碗舔?!痹倬褪悄锛覑劭磁E畠菏悄镄纳先?,做娘的常思量,常掛念,常想女,不知女兒日子過得怎樣?女婿對女愛不愛,婆婆待女好不好?“房檐水,叮叮當,油餅饃饃泡肉湯。吃哩吃哩心發慌,眼淚滴在石板上。想我女,剛嫁人,到了人家可順暢。有沒有吃,有沒有穿,有沒有人使刁難,讓我女兒受苦難。不知女婿可疼人,不知公婆可容人,不知女兒可得人。娘家飯香不留女,婆家飯長不容易。白天眼跳心思多,黑了睡覺睡不著。罷罷罷,嫑說咧,嫑想咧,咱蒸上包子提上籠,尻子一抬去看女。”當娘的一想起女兒,心里頭就瞀亂,常發煎熬,一有空就往女家跑,急著去看女。尤其是過年走親戚,娘家人一定要去女兒家,他外婆外爺去,他大舅二舅去,他姨他妗子也要去,一去浩浩蕩蕩,院里立了一堆,屋里坐了一炕。關中人這樣做,除過密切親情外,還有就是為女兒撐了腰桿,告知婆家,娘家人多勢大,是不好惹的。而倆親家中婆婆家多是不走動的。關中人說:“親家登門,不值分文?!?是說親家上門做客,不值得主家隆重款待,主要是倆親家省去開始時的客套,一切隨意,招待瞎好不計較。“石榴樹,開紅花,出門碰見你親家。'親家親家你做啥?’'我來你家問個話!’一說坐了一晌午,娃娃來叫吃飯呀。啥飯?豆豆飯!啥菜?薺薺菜!吃得親家肚子脹,尻子一抬屁出來。晚上睡覺炕上歇,身子烙得跳起來。啥炕?石板炕,烙得親家滿炕圍,尻蛋蛋磨掉一層皮?!?倆親家的公公和丈人爸,一年見不上幾次面,只是誰家里遇到紅白事時,才去走動。倒是丈母娘和婆婆,心里卻時常想著,一旦女兒女婿遇到事,倆親家母做事常常顯得心齊。譬如:月子娃晚上哭鬧不停,當婆婆的心不安,丈母娘知道也會睡不著,尋人寫一些紙條:“天靈靈,地靈靈,我家有個夜哭郎,過路君子念一遍,一覺睡到大天亮。”帶到親家,給當婆婆的講方子:“靈著咧,一撒路人看見,隨口念上一遍,保證娃娃不哭鬧,不黏人來睡好覺?!眰z親家一條心,趕忙一起去把紙片撒到路上,折騰一陣,哪怕不很靈驗,也不會生怨,都是為了娃娃好咧。再譬如:蕞娃娃經常蔫頭耷腦,發呆犯苶,親家母知道就尋家來,瞅識半天說是撞了殃、丟了魂,趕緊倒一碗水,放一雙筷,點三支香,用紅繩繩系著娃娃兩只布鞋鞋。天差黑,兩個婆婆出門,一個走在前面,拉著鞋,搊著香,走一陣,喊一聲:“回來了!回來了!”一個跟在后面,端著碗,扶著筷,接一句,回一聲:“回來了,我娃回來了!”倆親家一路叫著,繞村上轉一圈,回到家大門上后,碗放地上,嘴里念著,把放在碗上的筷子豎起??曜觿傉玖⒃谕胫校鸵话驼拼虻?,順手端起碗向村外方向潑去,回家把門關上,把燃的半截香插到進門的照壁香爐里,關中人把這稱是“叫魂”。這些自然是迷信了,只是求個心里安慰,娃娃能夠平安。特別是關中西府人,在娃娃出生后,怕娃娃有啥閃失,娘家還給娃娃送上小石獅放在炕上,拴娃避邪,不讓亂爬。有些婆婆叫上親家,與兒子媳婦一起到當地廟里,把娃娃寄托給神靈讓保佑,許下愿。待娃娃十二、三歲時帶上禮品去還愿,關中人把這叫“贖身”。在這樣迷信中、折騰中,拉近了倆親家的親情。也有為兒女淘氣的事,在倆親家之間經常鬧憋氣,產生糾紛。
譬如:關中西部有戶人家娶了個媳婦,人長得蠻,聲叫聲應,說話活道,干活麻利,一家人都喜歡。但過了三年,媳婦肚子不見動靜,這讓一家人很是著急。先是婆婆似熱鍋上的螞蟻急開了,找半仙、尋偏方,并領著媳婦拜神佛、燒高香。“七里胡同八里套,轉過彎彎娘娘廟。娘娘廟,修得高,走進廟把香燒。娘娘婆,你聽著,天天祈子給上個。要嫁給個做官的,不要叫街打磚的。要給就給個騎馬坐轎的,不要順腿尿尿的?!闭垓v許久,仍沒情況,就對媳婦開始胡亂彈嫌:“種個地還長根草哩,養個雞還下個蛋哩,這連個娃都沒有,讓人怎么活呀!”再是女婿生了怨,有事沒事愛找媳婦茬,有氣沒氣愛沖著媳婦撒,出進繃著臉,見面瞪著眼,一說就來氣,常愛發脾氣。后來生個女娃,全家人依然笑不起來。有人問起,村上人說:“媳婦長得一朵花,如今變成豆腐渣。為啥變化這么大,只因生個女子娃。”原來在關中,人老幾輩骨子里多重男輕女,生個男娃,歡天喜地,生個女娃,唉聲怨氣。娘家上門給娃做滿月,婆家冷鍋冷灶,說沒心情。再往后媳婦一連又生了兩個娃娃,都是女娃,家里公婆女婿覺得很是僨人,一個個臉像驢踢了一樣,見人苦悶悶,說話冰涼涼,吃飯沒味道。娘家父母來看女,婆婆躲到人家去,不想召見,親家好像成了冤家。女兒父親氣不過,數落了幾句,往后多年,倆親家也不再上門,只有媳婦領著娃娃?;啬锛铱纯?。
對媳婦來說,有的媳婦賢惠懂事,結了婚,見人笑嘻嘻,說話甜絲絲,隨著男人,順著公婆,在家里眼里有活,人勤快;在地里吃苦耐勞,人能干。有的媳婦結了婚,不喂豬,不掃院,不洗衣,不做飯,嘴饞愛閑轉,干活怕動彈。天天身子懶,鍋里常泡碗。聽到娘家叫一聲,夾著包袱一溜風。有的媳婦人也善良,也能吃苦,只是嫁到婆家后,日子過得太苦,常把委屈來受,活得不順心,心里不舒展?!胺块芩?,響叮當,黑面饃饃泡菜湯。手端菜湯好凄惶,眼淚掉在石板上。我大(爹)愛吃山核桃,把我嫁到山屹嶗。案板搟面要站高,桌子搟面折斷腰。彎彎搟杖豁豁刀,鍋眼不利煙霧多,把我熏得??人?。我媽只圖彩禮高,我受得難過誰知道。天知道,地知道,剩下就是我知道。手握搟杖罵媒人,媒人真是沒良心,說下這破媒爛舌根。”要么是女婿不稱心,動不動就迿媳婦,稍不順心就拿媳婦出氣,嚴重點上手上腳打罵媳婦,打過了還給人說:“媳婦不打,上房揭瓦。打下的媳婦揉下的面,不敢稍情胡擰蛋,打怕了順得很,好說話,好使喚?!弊屜眿D感到活人很是艱難。“槐樹槐,搭戲臺,娘家叫我看戲來。遇下女婿不成才,脾氣壞,愛耍牌。家里窮得叮當響,我沒衣服我沒鞋。他七月死八月埋,九月我就做個改嫁鞋。”還有的媳婦過了門,家里兄弟多,就想單另過?!暗叵N螻,鉆地哩,娶個媳婦著氣哩。整天閑著不干活,貓吃漿糊嘴上刨。愛串門子愛逛蕩,愛吃油餅雞蛋湯。媳婦吃得流油哩,婆婆看見發愁哩。媳婦吃得高興哩,公公看得眼瞪哩。女婿實在看不慣,嘴里說了兩句半,媳婦罵了兩三天。進了房子把門關,尋死覓活不安然?!?/span>
對婆婆來講,一家子在一個屋檐過日子,就像鍋勺總有磕撞的時候,婆媳也總會出現矛盾?!氨夼谝豁?,轎車來到門上,把兒子交給婆娘?!毕眿D進了門,生活習慣和做事風格自然不一樣。有的婆婆在娶兒媳婦時,心里滿意,給新媳婦一個“織布檉子”,讓抱在懷里,說是皇帝指婚,上天安排。媳婦進了門,婆婆當自己閨女待,心里疼著,事事隨著,處處讓著。媳婦初來乍到,摸不著鍋灶,遇到不會做或做錯的事,婆婆要么包著攬著,替媳婦改過,要么領著教著,讓媳婦一點點學會。聽到嚼舌頭的話,不是直接擋住,就是裝聾作啞,懶得去偢睬。有的婆婆過日子一輩子細發,見不得媳婦大手大腳,逛商場,跑超市,胡花錢,亂鋪張。尤其看不慣媳婦見了好吃的眉開眼笑,見了粗茶淡飯嘴噘發躁,免不了要說兩句,說得多了媳婦就鬧情緒,就生矛盾,婆媳關系就會緊張。
譬如:關中秦嶺山腳腳下,有個偏僻的小村,村上有個老婆,輩分高,大家伙都叫鐸婆,人硬氣,也能干。為娶媳婦和蓋房,把家里掏空,還背了一屁股債,導致家里負擔重。兒子為還賬長年在外打工,媳婦與娃和婆婆在家。因媳婦不會過日子,加上做事太暮囊,干活沒力氣,不隨婆婆的意,當婆婆看不慣,就會經常嘟囔。時間長了,數落媳婦的話就多,一說提起笸籃斗動彈,踅里順里都說,說個沒完?!跋眿D進家門,處處小心行。做飯不敢多端碗,面多面少都彈嫌,調和輕說是豬拌食咧,鹽放重說是打死賣鹽的咧。吃多了說是胡撐咧,吃少了說是裝病咧。臉有笑說是賣俏咧,臉有愁說是吊孝咧。走快了說是亂晃咧,走慢了說是殃撞咧。日子過得難,叨叨沒個完。”因為婆婆經常說呱,最后引起婆媳不和,發展到見面冷眉冷臉不說話。生氣拌嘴開,婆婆白眼仁仁特多,話里少不了撇磚撂瓦,嘴里少不了訓呱罵呱。婆婆出門見人,經常給人學說媳婦?!袄掀耪f話用拐拐劃,是夸女兒本事大。老婆說話用拐拐墩,是學媳婦不稱心。別人看見直搖頭:'鼻子大,眼窩深,各人看見各人親?!υ捓掀盘摹!庇幸淮伟严眿D惹毛咧,惹躁咧,媳婦憋屈,哭了哭,罵了罵,夾著包袱拤著娃,騰騰一聲回娘家。娘家娘知道了,連滾帶爬找上門,為女兒打抱不平。倆親家相見,自然要掰嘴,尋個不是,爭個理長?!坝H家母,你來啦,端個板凳你坐下,我給你學說你女呀。你女年輕圖好看,一天兩頭愛打扮。高鼻梁,小蠻腰,走起路來隨風飄。絲光襪襪花衫衫,半截衭兒穿外面。不進廚房不做飯,愛串門子轉圈圈。見了好的不丟碗,一吃癟到喉嚨眼。見了剩飯嘴胡歪,再餓也不去端碗。愛吃羊肉泡鍋盔,愛吃臊子調干面。白天胡逛見不著面,黑了抱著手機看。我老婆實在看不慣,嘴里說了兩句半,你女跳罵整三天,哭著鬧著尋短見。老婆我一下招來禍,嚇得心里啪啪啪,尻子底下嘩啦啦,腿軟走路撲踏踏。沒魂啦,沒神啦,一天心亂咽不下飯,半夜在院里打圈圈。”這是當婆婆的訴說,心里有難處,話里有苦衷,顯得無奈何。媳婦娘心里憋著氣,聽后說話不客氣:“前院一堆棗兒花,后院一堆石榴花,家里無錢胡亂揍,日子少鹽又少醋。摳屁眼,唆指頭,吃飯嗇皮起刮刮,做飯處處使枷枷。怕費面,怕費柴,怕吃了雞蛋賣不了錢。豆豆麥仁短把勺,想摟稠的舀不著,早上糊湯就酸菜,中午土豆黏鍋面,晚上喝湯煎剩飯,你看我女多可憐。一只手,難剝蔥,過光景,沒心情。家里窮,事還多,這讓我女怎么活?”說話直愣愣,僨得親家臉上滴血,起身反擊,倆親家也就撕破臉,啥也不顧了,相互干瞪眼,嘴咧嘴,像斗仗的雞,頭上的毛都奓起來,肚子氣大怱閃閃,免不了吵起來。但畢竟還是親家,吵上一陣后,首先是當婆婆的覺得,有理不打上門客,在自家與親家吵鬧,傳到村上讓人知道笑話,就先認輸,給親家賠不是。而親家母來時盡管氣勢洶洶,說話不顧及,見親家先回了話,認了錯,也覺得這樣鬧,不是個事,畢竟閨女在人家,再鬧對女兒不好,也就像公雞屙屎,頭截硬,后截軟,自找臺階下:“人在氣頭上,說的是氣話,親家莫往心上擱,覺不諂和,就往我這老臉上打一打,消消怨,解解氣?!?/span>
有些男人愛媳婦,疼媳婦,這不讓媳婦干,那不讓媳婦做。婆婆叫媳婦一起去地里,媳婦還沒應聲,兒子先擋住,說自己去,怕媳婦受累,被太陽曬黑。有些結了婚,女婿娃怕媳婦,媳婦指東,女婿娃不敢往西,媳婦讓尿兩滴,女婿娃不敢尿一片。媳婦天天愛打扮,愛吃香的喝辣的,在花錢上沒個王,外面打個工,掙兩個錢不夠花,還把女婿掙的錢拿去亂花。沒事了經常把娃娃往婆婆炕上一撂,不是逛浪,就是打牌。公婆見了很是不滿,讓兒子管管,媳婦不說還好,一說就頂棱棱,追著女婿娃罵,女婿娃不敢言傳。有時媳婦也跟公婆面對面鬧,不是吵著分家要單另過,就是鉆到娘家,好長時間不回來,整得女婿娃提著禮到丈人家,見了媳婦,嬉皮笑臉,一個勁說好話,賠不是。好不容易把媳婦接回家,給媳婦,又是端甑糕,又是喂水果,公婆見了眼直瞪,氣得沒有辦法?!岸斯鲯诔蓚€了糞籠鋬鋬,娶個媳婦是淘氣蛋蛋,婆婆著氣說了說,媳婦躺下不動彈。女婿急得胡莂騰,圍著媳婦連聲勸:'叫聲祖宗快起來,咱倆一起來做飯。你搟面,我剝蒜,咱就吃個油潑面。燷肉炒菜隨你便,誰再說你嘴摳爛。有你我就有個家,沒你我成孤爪爪。’”
有些女婿娃性子暴,脾氣倔,蹭勁大,一失急,冷娃病就犯,就打媳婦。譬如:關中東府有個藏龍村,村上有一個男人叫山娃,一次在外喝點酒,回家被媳婦嫌棄,罵呱了一陣,山娃生氣,就把媳婦咥了一頓。丈人家得知后,上門就找女婿娃算賬?!澳巷L刮,西風迎,不下雨,不得行。媳婦找人捎個信,你沒見她媽鼓的勁。牙一咬,心一恨,尋不著拐拐(拐杖)摸咧個棍。走進門,也不問,打了女婿一悶棍。'賊狗勢,蝎王八,打我女兒犯王法。自己不行日巴歘,還把我女來錘打。我家女兒一枝花,十里八鄉人人夸。配你娃娃頂呱呱?!R得女婿干著急,打得女婿躲不及。婆婆出來急相勸,親家見了更來氣。'母雞碾米前面簸,雞娃跟上拾米顆。全家來把我女欺,怎叫我老婆不著氣。我要與你家不另干,看看馬王爺幾只眼。’'撲塌’一聲坐地上,'哎呀’一聲哭聲長。哭得紅鼻綠眼窩,雙手拍得好悲傷。婆婆嚇得突突顫,公公嚇得滿院轉,女婿嚇得不言傳。鄰居聽見奔過來,拉著親家把火熄:'娃他姨,嫑著氣,吃個蘿卜放個屁。娃打媳婦就不對,讓娃給你賠不是。公雞打架頭對頭,兩口吵架不記仇。白天吃的一鍋飯,黑了枕的一個枕頭。’”經過相勸,才解了圍。
棉蛋蛋開花要打杈,葡萄樹長大要搭架。姑娘長大要出嫁,男娃長大要找個丈人爸。牛下的娃娃叫牛犢娃,驢是騾子它大大。有人的地方就有婚姻,有婚姻的家庭就有親家。進了一家門,婆家人,娘家人,就成一家人,就有了一種難分難舍的親情,就會時常念叨著,來去走動著?!皹渖系南铲o叫喳喳,左眼跳得撲塌塌。黃狗黃狗你臥下,親家親家你坐下,叫我給咱燒茶炒芝麻,吃飽喝好咱再說說心里話?!碧柋辉葡紡臇|山拽起,又被飛鳥馱著從西山落下。村屯被裊裊炊煙叫醒,又被明月哄著抬著進入夢鄉。關中親家是關中人的牽掛,流露的是心里頭的真情,系著的是對兒女的深情。就這么走過歲歲月月,守望著兒女的過活,傳遞著心里的幸福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