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語是中國境內語言的長者,它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代,距今已有約2600多年。吳語屬于漢藏語系漢語族。主流吳語的來源是中古漢語。非主流吳語夾雜古百越語。
《史記·吳太伯世家》記載:“太伯奔荊蠻,自號勾吳。荊蠻義之,從而歸之者千余家,立為吳太伯。”
吳地被周王朝目為“荊蠻”之地,當時流行古百越語。它與泰語、壯語、侗語、越南語同屬漢藏語系。因此,至今仍有些無錫方言詞語跟它一樣,所謂口耳相遞,傳承有緒。如河溝說“浜”,木筏說“篺”,同泰語;又也說“亦(夷)”同壯語、侗語;上癮說“念頭”、蓓蕾說“蕊”同越南語。這是古百越語“底層”殘留的蛛絲馬跡,現代無錫話一仍舊慣,至今通行不廢。
追溯無錫歷史,周元王三年(前473),越滅吳,無錫屬越國。周顯王三十五年(前334),楚滅越,無錫屬楚國。秦王政二十五年(前222),秦滅楚,置會稽郡,無錫屬之。無錫在楚政權豁治之下,大約長達112年,楚語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
如:漚字。
過去,本地農民土法制麻,少不了一道“漚”的工藝,即將麻的原料長時間浸泡,爛去無用的雜料,取其有用的麻質。其實,“漚”字來自楚語。據《冬官考工記·第六》 中記載:“氏湅絲,以涚水漚其絲七日”。《漢·鄭玄注》:“楚人曰漚,齊人曰。”《集韻》:“,漚也。”漚:《廣韻》烏候切,《集韻》于候切。你看“漚”的意義與讀音都與無錫方言絲毫不差。
再如:欸。
意謂然,可以,應答聲,表承諾的語氣。無錫人日常對話里就不時冒出,不絕于耳。如:“你順便搭我帶半斤餛飩皮子轉來噢!”“欸,曉得了嚄!”等等。原來它也來自楚語。有書為證——《方言》卷十:“欸……然也,南楚凡言然者曰欸。”《方言箋疏》:“通作誒、唉”。
再如:潭。
意謂深水塘。無錫自然地理名稱,包括山(峰、塢、洞)、湖(蕩、氿)、江、河(港、浜、涇、澗、溪)、池、潭、泉、灣、渚、島等,“潭”占一席之地。“潭”字同樣是楚人所傳。唐·玄應《一切經音義·卷三十六》記載:“南楚之人謂深水曰潭”。且有詩為證:《楚辭·九章·抽思》:“亂曰:長瀨湍流,溯江潭兮。”王逸注:“潭,淵也。楚人名淵曰潭。”原來屈原還是我俚無錫話的先導者。
再如:杮。
無錫人稱木匠生活剩下的刀斧口叫“木杮”“木杮柴”。過去央木匠師傅做家生(大都是準備結婚家具),一天下來,刀斧口畚畚,堆則一灶倉。俗話說:“木匠進門三日燒,泥水匠進門三日挑”。燒的就是“木杮柴”等。這個“杮”字,亦是楚籍吳語。《說文》:“杮,fei芳吠切,削木札樸也,從木,巿聲。陳楚謂櫝為杮。”張慎儀《續方言新校補》卷上:“杮,札也,今江南謂斫削木片為杮。”
再如:芹。
芹本作靳,省作芹。《爾雅》:“芹,楚葵。”注稱:“今水中芹菜。”宋羅愿《爾雅翼》以為:“芹今舒蘄多有之。或曰蘄之為蘄,以有芹也,蘄即芹,亦有祈音。”是蘄(楚地)乃由芹而得名。至明李時珍作《本草綱》,以為蘄應作(芹的異體字),以符芹意。無錫也是芹傳布之地。千百年來無錫人培養出了玉祁水芹新品種,享譽遐邇。數典不可忘祖,芹在楚。
由此可見,楚語在吳語的形成中起過相當重要作用。
在無錫話中“打”讀:dang。它是中古(今一般以魏晉、南北朝至唐宋之間為中古,亦有把兩漢包括在內者)長安音的繼承。《慧琳音義》(唐·慧琳所撰之《一切經音義》)卷27錘打:“吳音頂又都挺反,今取秦音得耿反。”漢越語同樣來自秦音。秦音即長安語音。“耿”中古長安音讀;gang,而非geng,這又與今無錫話一致。
普通話只有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音,可是無錫話有8個聲調系統,蘇州話、南通話、老上海話其實只有7個,新上海話和南京話只有5個。而在中古時期,就是唐朝人說話就是8個聲調,無錫話較多地保留了北部吳語的音調。
誕生于元末明初的《南村輟耕錄》,它是較早以民間射字游戲記錄吳語音系的文本。從明朝馮夢龍輯編的《山歌》可以看出,當時的吳語詞匯、語法已經基本奠定了今天的輪廓。
循此而下,勃興的吳語文學作品,則是一條吳方言書面語言奔騰不息的河流。就連我們無錫籍的文學大師錢鍾書、楊絳也取一瓢飲,顯示無錫方言那濃郁而獨特的地域特色。這里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我市已故鄉土作家沙陸墟先生的《梁溪怪客》,其無錫方言運用自如生動傳神堪稱一絕,是研究無錫方言的重要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