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2年8月,一艘遠洋客輪自上海出發,駛往美國舊金山。
船上,站著中國駐美副使容閎,他的計劃終于實現了,他將率領30名少兒留美,這是中國第1批公派留學生。
18年前,容閎畢業于美國耶魯大學,是中國第1位自費留學生。就在那時,容閎生出一個夢想,一個影響中國教育和中國命運的夢想。他堅信,下一代中國人一定會有機會享受他曾經受到過的現代教育,假如他們能去西方留學,“中國或許可以再生,變得文明而強大”。這個目標,是容閎終生事業的核心,容閎由此成為“中國留學之父”。
容閎回國,正值洪秀全革命,曾國藩反革命。容閎曾去革命陣營游說,勸革命者公派留學生,沮喪的是,洪秀全宣揚上帝,卻只為利用西方宗教,行新帝之私,無心派學生去求真諦。無奈,容閎回到反革命陣營,但人微言輕,直至10年過去,才有機會向曾國藩面陳公派留學計劃,又過了2年,容閎終于成行,親率第1批公派留學生,駛向遙遠的彼岸。
這些留學生都是些什么人呢?首先都是少兒,按照曾國藩、李鴻章、容閎謀定的方案,公派留美生在10歲至15歲之間,是一張張白紙,可以接受全新的主張,所以學法律的蔡紹基13歲,學交通管理的鐘文耀12歲,學鐵路設計的詹天佑不到11歲。其次,這些學生皆非官宦商賈的孩子,盡管留學經費全部由清廷負擔,而且費用充足,但留學年限長達15年,留學目的地是傳說中野蠻的美國,行前做父母的還要在寫明“生死各安天命”的協議上簽字,沒有權貴富家愿意拿孩子去冒險。再次,這些孩子多為容閎的家鄉人,大家視留美為畏途,沒人愿意報名,容閎招不足30人,便回廣東中山老家游說,所以鐘文耀是中山人,蔡紹基是珠海人,離中山不遠,容閎最后跑到香港補招,招了詹天佑,這才湊足30人。最后是,第1批公派留學生,全部修得正果。
蔡紹基做了天津大學校長。
鐘文耀做了鐵路管理局長。
詹天佑創新設計出名垂千古的北京八達嶺鐵路。
關于公派留洋政策的終斷,史書一直頗為偏狹,太過重視保守派的干擾,認為吳子登時常給李鴻章打小報告,是斷送少兒留美計劃的原因。事實上,這只是一個微量元素,真正的根源,是民族尊嚴和外交政治。
容閎率公派少兒赴美時,在美華人已為數眾多。早在加州發現金礦時,中國人便去淘金。北美鐵路大干線動工時,華工更是趨之若騖。遺憾的是,華工為美國建起鐵路,卻同時招致美國人的反感。
中國工人的特點是勤苦耐勞,可以擔負白人不愿意干或無法干的工作,他們很少拒絕指揮,從不酗酒滋事,他們的工作效率極高,卻可以接受低廉工資。這恰是危機所在。華工沒有維權意識,搶了白人飯碗,又甘愿受資本家壓榨,不大參與罷工斗爭,成了美國工運的絆腳石,阻礙著白人爭取權利的斗爭。1877年,加州發生經濟恐慌,失業者倍增,華工終于成了白種工人的遷怒對象。美國工人把華工熨好的衣服丟進垃圾箱,對其拳打腳踢,用石頭砍砸,縱狗追咬,剪掉華工的辮子當作勝利果實,無數華房被燒毀,許多華人被殺害。1880年,丹佛排華慘案爆發,李鴻章悲憤交加,忍無可忍,下令召回4年間公派美國的120名留學少兒,而且取意堅決。
1881年8月,推切爾牧師在避難山教堂為中國少年舉行告別晚會,清朝公派留學運動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