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貞麟作品)
中國畫一般被分為三大類:山水?人物?花鳥?花鳥一類包括動物?蟲類?植物及其他,似乎是個雜類,長期沒有受到評論家的足夠重視,根源在于中國文人不看重裝飾性過重的花鳥,而更愛縱情于山水天地之間?
大體而言,花鳥畫在唐代從萌芽時期的裝飾圖案中獨立出來;五代的徐黃分野為宋人花鳥畫的精微?寫實風格奠定基礎;元朝畫家提出了“復古”主張,借古開今,形成了對“逸格”的獨特審美追求;明清以來,花鳥畫形成了百花齊放的繁榮景象?
時至今日,中國仍有無數青年在這個獨特的繪畫領域默默耕耘,把傳承古典技藝視為己任,在精神和審美層面與古人心心相印,在藝術的“尊古”中守護獨屬于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獨屬于這個民族的無法解釋也無法被模仿的生命感覺?
劉貞麟:國畫根本是代代師承,以心印心
青年畫家劉貞麟就是尊古?師古?師自然的代表之一?這位今年剛剛過40歲的畫家深愛著古典文化,時常穿著盤扣長袍,談吐謙虛和誠懇?
(劉貞麟)
十幾年前,為了繪畫理想,他放棄被認為是鐵飯碗的公職,背井離鄉只身來到人地兩疏的北京?在多年辛苦磨煉之后,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留了下來,成了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的教師?
學畫近30年,劉貞麟始終堅持自己在花鳥畫領域的“尊古”品味和追求,無論西洋畫法如何受畫界或市場的追捧,無論現代時髦的題材如何容易出成果或出名?
談到自己的堅持,他說,中國畫與其說是一種藝術,不如說更接近一種手藝,只不過這種手藝里面蘊藏著太多文化?道德方面的寓意和寄托?“中國畫藝術的根本就是代代師承的,類似于以心印心”?
在劉貞麟看來,一代代師承傳下來的是不只是畫風?技法,更是浸淫著前輩的經歷?感悟?滄桑的整體生命感覺和美學追求,它們會像血液一樣相傳,深刻而又執拗?
(劉貞麟作品)
“我們入室的時候,師傅要求我們正體裁,求明理,消俗慮,明遠道,即多讀書以求明理,親風雅以正體裁,清心底以消俗慮,卻早譽以明遠道?”劉貞麟說,師門要求學生不僅要學老師,更要師法造化和經典,眼界開闊,擇優而學,以期自成一家?
劉貞麟的花鳥畫是元人風骨,具有鮮明文人畫的審美情趣?他筆下柔韌潔凈的蓮花?野逸的山雞等,令人有疏離和出神之感?正是這給了人的心靈以慰藉,正如他固執堅守尊古,實際上是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感覺的心印和傳遞?
“所謂尊古,只是一種追求完美和對自己高要求的態度?在自主選擇和遵循規矩的過程中,在矛盾和沖突之下,在張力與和解之中,畫家會對中國畫和傳統文化的脈絡有著更加深切真實的理解和體悟?這種體悟會內化于心,也會外化在畫?”劉貞麟說?
他向往中國古代最燦爛的文化和藝術再次綻放,好讓精神得以棲居?為此,和史上的眾多文人畫一樣,他的作品也始終保持著反思?沖動和自我革新的能力,無論這個革新被叫做復古還是創新,都是在新時代奮力尋找新的精進?
李懷芝:師法宋人 養才養氣
也有一心苦學宋代精密工筆的青年畫家,山東女子李懷芝就是其中一位?李懷芝的花鳥畫蒼古疏淡,如水洗出,卻生機盎然,能看出宋代工筆的師承脈絡,糅合清代畫家惲壽平的沒骨小寫意?
(李懷芝)
這是一個為了畫好花鳥,遍臨無數名家的女子?她至今記得,小時候在山明水秀的村莊里,窩在小小的閣樓上,一個人在漏下陽光的屋檐下不停描摹《芥子園畫譜》,常常忘了時間流逝,夜暮降臨,就這樣一筆一筆描畫著那些菊花?牡丹的花瓣和花葉,沉溺于那些線條和形狀?布局和結構,快樂得無法言喻?
中國畫對線條?點畫的要求極高,幾乎和京劇苦練功夫差不多?董其昌曾說“工筆如役隸”?國畫傳統技法極為重視線條,“眾有之本,萬象之根”,幾乎可以說,“線條就是一切”?這不同于西方繪畫的色彩?體積?質感等具體形態,線條只是一種描繪和表現工具?
(李懷芝作品)
從幼年到成年,李懷芝刻苦訓練自己的線條功夫,絲毫不敢懈怠.?有了千磨百煉的功底,加上內心的氣度,才可以畫出蒼勁有力的線條和點畫?中國的畫評一直推崇“氣韻生動”為首?所謂“氣韻”,都是從行走在地厚天高之間內心精純和后天的刻苦中逐漸漫出來的?
有人曾問,為何你要自討苦吃?鐵了心學宋代花鳥,非要把創造力安排在精密的結構之中?這位女畫家靦腆地說:“只是一直有這種追求,縱不能至,心向往之?最理想的是能夠達到宋人的結構精確,點畫有力,而氣韻上有元人的逸氣?我準備刻苦再練習幾年的宋代花鳥來做基礎?”
在她看來,國畫的傳統講究空間?位置?構圖,其他都是末節?畫的高低與胸中逸氣有關,但是這個標準其實是非常抽象,非常難以把握的?“這也算是當代花鳥畫的一個困境:技藝的品鑒不重要,而逸氣又很難有統一的標準”?
(李懷芝作品)
“作為一個投身于此的畫家,我能做的就是多讀書,多積累,養才養氣?”李懷芝說?
觀察也是花鳥畫的基本功?多年來,她練就一雙好眼力,各類花葉?枝條和鳥蟲的脈絡和體型都了然于心?在她看來,觀看和探尋與真實世界的關系,是繪畫的核心之一,而花鳥畫是最精微的觀看?“只有練出對自然的精微洞察力,才能畫出心中最美好的意象”?
張研:線條織成自有生命的網
明末清初著名畫家龔賢曾經在南京城外一間茅舍里,種植他的“半畝園”;當代畫家張研則在南京東北的揚州辟出2000多平米的畫舫,建起了自己的民間書畫院,邊種荷花邊畫花鳥?
張研的性情同龔賢一般孤僻,不長于交際?他的畫風也非常接近龔賢?八大山人和石濤一脈,同樣在一條獨特的道路上摸索自己的繪畫語言?這種語言異常單純,墨法更比筆法高明,從濃厚的深墨到淺如白紙的淡染,層次豐富而且細膩?
花鳥畫其實很難畫成這一脈,因為花鳥畫太重視結構平穩,清晰明亮,但是張研依然努力把獨特的生命體驗和個體感受融合進去?
(張研作品)
他最為推崇石濤的風格,也效仿石濤四處旅行,遍訪名山,努力從可見表象的變化萬千之中抽象出一種有限而有序的形式系統,把它看成所謂的“第二層現實”?他擅長讓山水筆法融入寫意花鳥,把石濤用來畫山水的離合方式化用到畫梅樹的枝?荷花的莖?
于是,我們看到,他勾勒的線條如此強烈透出畫家不愿意受束縛的的意愿,展現出一種既能塑造又能摧毀木枝的力量,線條織成自有生命的網,如植物的脈絡滲透了畫面的每一個點?以這樣的技藝和胸次用到作品中,他賦予花鳥畫一種獨特的大氣雄偉,動人心弦?
(張研作品)
問他為何如此喜歡石濤?八大山人,他回答說:“我喜歡他們對人的苦難的理解和感受,苦難之中試圖超越的精神自由?”
說到中國畫的當下處境,張研更加愿意把這個問題理解為一個國畫如何在工業時代生存的問題 ?他認為,面對工業社會,面對流行文化,我們不應該迎合而是應該出離?如今,他也常常去古廟聽暮鼓晨鐘,看花看水,沉默獨坐,領會古人審視世界的目光?
回憶起當年邊工作邊畫畫的境遇,他平靜而認真地說:“繪畫是我逃離工業社會的唯一方式,田園牧歌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回?那時,白天在工廠辛苦一天,夜里回到自己家里畫畫,心里會一下子安寧和舒展?”(尹吉、章利新報道)
(張研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