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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晨詣超師院讀禪經
柳宗元
汲井漱寒齒,清心拂塵服。閑持貝葉書,步出東齋讀。真源了無取,妄跡世所逐。遺言冀可冥,繕性何由熟。道人庭宇靜,苔色連深竹。日出霧露余,青松如膏沐。澹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
【譯文】
打來清涼的井水漱漱口,心情清閑地拂去衣上的塵土。手持佛教的經書,走出東齋潛心誦讀。可嘆世人對佛經的真諦全然沒能領會,只是追求一些荒誕不經長生與福祿。我多么希望能從佛經中領悟到精妙的真理,然而苦于不能靜心修行而無法心領神會。超師的禪院幽靜清雅,苔色青青一直延伸到竹林深處。初升的太陽照著殘霧和晨露,翠碧的松枝宛如涂上油脂般潤澤肅穆。此景此情令我的心境清明寧靜,用任何精妙的語言都無法傾訴。我感到一切都虛幻空無沒有言語可說,悄然領悟佛教的真諦而心滿意足。
【注釋】
[詣]到。 [超師]法名叫超的高僧。 [禪經]禪宗的經書,也泛指佛經。 [汲]打水。 [拂塵服]拂去衣上的塵土。 [閑]心寧氣閑。 [貝葉書]即佛經。印度出產一種叫貝多(梵語)的樹,憎人最初用其葉書寫佛經,故稱。 [真源]真理的本源。 [了]全然。 [妄跡]虛妄的事情。 [遺言]佛經中傳下來的至理名言。 [冥]默契,指心領神會。 [繕性]修心養性,使之完善。 [道人]得道之人,此指超師。 [霧露余]指早晨殘余的霧靄和露珠。 [膏休]古代婦女潤發的油脂,此處形容松樹為霧露所瀾澤。 [澹然]心境寧靜。 [悟悅]悟道的喜悅。
【評析】
本詩作于永州司馬任上。詩人由于政治受挫,謫遷荒蠻,憤懣正義的失敗和自己無罪被貶,內心極其苦悶焦躁,于是便到佛學中尋找擺脫苦悶煩惱的理論根據。柳宗元傾心佛學不喜歡佛教,本詩所表現的正是這種思想。
本詩可分三層,前四句敘事為一層,表現寺院生活的清凈以及自己的行動,清晨漱口拂去衣上的塵土后就拿著佛經到超師東書房取讀書?!罢嬖戳藷o取,妄跡世所逐。遺言冀可冥,繕性何由熟”四句為第二層,寫自己閱讀佛經的體會,原來佛學的真正本源和妙諦現在的人們都沒有領會,人們迷戀佛教所追逐的都是虛妄的。這種觀點極其深刻,入木三分。佛學作為一種哲學思想博大精深,可以引導人們精神高尚,看破紅塵而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但現實中的人們都在追求世俗的富貴福祿金錢等,與佛學創立初衷并不符合。柳宗元想要追求尋覓幽深的妙諦,但需要修行的功夫,需要對于佛經的熟練把握?!暗廊送ビ铎o,苔色連深竹。日出霧露余,青松如膏沐。澹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為最后一層,前四句說超師庭院的環境就是佛學的最好注解,那清新靜謐的環境,那生生不息的生命的律動,那一松一竹盡顯佛心,盡是佛性,一切都在這宇宙萬物和諧運行的生命律動中。于是詩人領悟到了佛教追求的最高境界,而這種境界是無法用語言形容表現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與陶淵明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語別而意同。陶淵明感悟的是自然生命的大徹大悟,而柳宗元感悟的是佛教精神的大徹大悟,在思想根源上不同,但大徹大悟之愉悅是一致的。全詩表面看很冷淡,但內心世界十分豐富深刻,蘇東坡評價柳宗元詩“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評韓柳詩》)指的就是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