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魏晉風流
唐寶民
有那么一個時代,雖然早已在歷史的塵埃中飄飛遠去,但它的流風余韻,卻一直影響到今天,在千年之后依然被我們緬懷、追念。他們超脫凡俗的精神氣質,那種簡約云澹、超然絕俗的名士之風,幾追仙姿,為后世景仰。不錯,這個時代,就是魏晉時期。唐詩中的“會稽王謝兩風流,王子沉淪謝女愁”、“兩度共留詩畫去,山陰誰說晉風流”,說的就是這個時期人物的風骨。
文化史上一直有這么一種說法,認為能稱得上真風流的,只有 “魏晉人物晚唐詩”。的確,魏晉名士所給予我們的,是另一個人格天地。庸碌如我者,即使是仰望一下,也會對比出自己的平庸。灑脫的阮籍身處亂世,內心的滄桑無以言說。他喜歡一個人駕著木車,沒有方向地向前游蕩,車上放著酒,他邊走邊喝。直到車子無法再走了,仔細一看,原來已經到了路的盡頭,已經無路可走。于是,他飲盡了最后一杯酒,不禁放聲大哭。哭過之后,他再駕著車向另一條道走去。男兒有淚不輕彈,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哭似乎是軟弱的表現,但阮籍的放聲大哭,卻讓我們看到了他的真性情。
如果說,阮籍的灑脫表現在對社會現實的失望,并由此對自己采取放逐態度的話,另一位名士嵇康的風骨,則更多地表現在不與黑暗現實合作的姿態上。這位敢于“非湯武而薄周孔”,主張 “越名教而任自然”的讀書人,面對現世的黑暗,選擇了堅守自己理想的人生境界,過起了隱居生活,在洛陽城外開起了一間鐵匠鋪,天天給別人打鐵。但即使是這樣,還是無法擺脫權貴們的打擾。有一個叫鐘會的貴族公子,就找到這偏僻地方來了,而且帶了很多隨從來,想和嵇康探討一下學問。但嵇康只是看了一眼鐘會,根本沒理他,而是繼續打鐵。鐘會因此十分尷尬,只好帶著人離開。但這時,嵇康說話了,他問道:“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鐘會聞言,轉身答道:“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 ”
不知嵇康有沒有預料到,正是這次會見,日后成為自己被殺的導火索。因為此次怠慢了鐘會,鐘會懷恨在心,一直伺機報復。機會終于來了。其實,在統治者司馬昭眼里,嵇康的不合作主義早就成了罪狀,加之他的特殊身份(嵇康是曹操的嫡孫女婿),司馬昭早就動了治罪于嵇康之心。恰在此時,鐘會上書司馬昭,誣蔑嵇康謀反,說“不除掉嵇康,可能無以淳正風俗、清潔王道”。司馬昭因此下了決心,下令將嵇康等處死。
魏晉是一個名士云集的時代,建安七子、竹林七賢,山濤、向秀、何晏、劉伶、阮咸……他們從歷史的煙塵中向我們走來,為我們帶來了中國文化史上堪稱風流的一脈。遙想魏晉,總讓人心潮激蕩,熱血沸騰。那是一個覺醒的時代,名士們有一種自覺的文化人格。那一代人的風骨,已成遙遠的絕響,但那一種情懷,卻總是讓人割舍不下。他們在中華文化的因子中已經完成了悲劇性的人格積淀,放達無羈,不事權貴,于入世之時,心懷出世之志,形在廟堂之上,而心懷江湖。他們的率性之舉,成就了瀟灑的人生境界。他們的生命也因此而絢爛之極,光耀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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