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是中小學生語文課本中必學必考的內容,加之國家對傳統文化的重視和提倡,文言文在課本中所占比例越來越大。文言文因其與現代白話文隔膜已久,學習不易,特別需要名師加以引導,指點門徑。本書旨在幫助讀者了解什么是文言文,文言文有何特點,怎樣學習文言文,學習文言文會有哪些收獲。
張中行(1909-2006)原名張璿,字仲衡。后以名字難認,改今名,1909年1月生于河北香河一農家。1929年畢業于通縣師范,1935年畢業于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先后任教于中學和大學。建國后就職于人民教育出版社,從事編輯工作。先生涉獵廣泛,博聞強記,遍及文史、古典、佛學,哲學諸多領域,人稱“雜家”。自覺較專者為語文、中國古典和人生哲學。晚年為文,以“忠于寫作,不宜寫者不寫,寫則以真面目對人”為信條。 自20世紀80年代始,十馀年間,相繼有《負暄瑣話》《負暄續話》《負暄三話》《禪外說禪》《文言津逮》《文言和白話》《作文雜談》《文言常識》《順生論》《說夢樓談屑》《流年碎影》《說夢草》《散簡集存》等著作行世。其中或記舊人舊事,或談學論理,或探究人生……鉤玄提要,百煉工純,以其見識之深邃,文筆之獨特,受到海內外廣泛關注。
1 第一章 何謂文言
13 第二章 文言如何形成
29 第三章 文言的特點
88 第四章 名物種種
96 第五章 費解一斑
107 第六章 擇善而從
121 第七章 舍粗取精
132 第八章 冷暖自知
143 第九章 循序漸進
154 第十章 行文借鑒
163 附錄一 工具書舉要
185 附錄二 古書如何讀法(胡懷琛)
193 附錄三 《論語》《孟子》讀法(梁啟超)
三 詞
漢語的字和詞不是一對一的關系。有的字不是詞,如“蟋”和“蟀”,因為都不能表意。有很多詞不只一個字。字是形體和音節的單位,詞是能夠獨立表意的單位,大致相當于英語的word。
(一) 生僻的詞數量大
我們翻看文言典籍,一種突出的印象是有不少詞面生:不知道讀音和意義,或知道讀音而不清楚意義,有時候甚至不知道某一個音節是不是詞。這不稀奇,因為文言典籍是舊時代寫的,我們不熟悉舊時代,自然就不能知道表示舊時代的有些詞是怎么回事。多用生僻的詞有不同的情況。《儀禮》《禮記》中講喪祭等事的那些,其中許多行事以及所用器物等等,如“斬衰裳苴绖杖絞帶冠繩纓菅屨”(《儀禮·喪服》),“薦黍稷羞肝肺首心見間以俠甒加以郁鬯”(《禮記·祭義》),離我們現代的生活太遠了,我們自然會感到生疏。但這是記實,不得不如此。漢人作賦就不然,而是有意制造聲勢,找許多甚至造一些生僻的字來湊熱鬧,如“其山則崆嶱嵑嵣嶚刺岝嵬巇屹”(張衡《南都賦》)就是這樣。這是作者認為必要、我們認為不必要的。再就是唐宋以來的許多復古文人(以明朝的為最厲害),為了表示自己脫俗,就常常用力找一些古奧的字來代替常用的那一個,我們看到,自然也會感到生疏。這當然更是不必要的。一般文言作品,用通行的文言寫,其中的一些詞,我們感到生疏,情況主要是兩種。以《論語·鄉黨》篇為例,一種是寫的古事物已經滅絕或不用,如“圭”“齊(齋)”“儺”“紳”之類,另一種是現在仍然有而變了稱呼,如“恂恂如”“閾”“吉月”“兇服”之類。兩種相比,前一種的量比后一種要大,因為舊名物很多,詞自然要跟著多,只要那名物已成過去,我們見到那個詞就必致感到生疏。由感到生疏方面看,后一種性質也一樣,因為都是古用而今不用。文言典籍里有很多古用而今不用的詞,這是讀文言作品的一個大難點,不能不注意。
(二) 詞大多保存古義
詞有意義,還有年壽。不同的詞可能年壽有分別:有的長到幾千年;有的較短,或者出生得晚,或者用個時期不用了。年壽長的,有的意義不變,如“水”“火”“大”“小”之類,古人怎樣用它,我們還是怎樣用它。但也有不少意義有變化。變化可大可小,如“去國”古是“離開”國,“去上海”今是“往”上海,這是大變;“再”古只指第二次,今可以指第一次以后的許多次,這是小變。不管大變小變,都是古今意義不同。這不同經常表現在不同的(書面)語言里。顯然,在文言典籍里,用古今意義不同的詞,所用的意義一定是古的;現代語的作品相反,用古今意義不同的詞,所用的意義一定是今的。所以說,由詞義的演變方面看,文言保存了大量的早期的詞義。讀文言作品,必須重視這種現象,不然,把“去魯”理解為“往魯國”,當然是大錯;就是把“善走”理解為“能走路”也總是錯誤,因為與原意不合。
(三) 單音節詞多
詞的形體有短有長。短的只一個音節,如“人”“打”之類。長的不只一個音節,以兩個的為最多,如“人民”“思索”之類;超過兩個的比較少。說多音節的詞算“一個”詞,是因為造句的時候,它要整體活動,不能拆開單干。比如“學習”,說“學習英語”可以,說“愿意學習”可以,說“學鋼琴”可以,只是不能說 “習~” ,“習”不能獨立活動,所以“學習”算“一個”詞。就漢語說,在詞的庫存里,單音詞加雙音詞是絕對多數。但這是不分古今的籠統說,如果分古今,那就單音詞和雙音詞的比例還有大差別:單音詞是古多今少,雙音詞是古少今多。這差別的來源是文言里許多經常單用的詞,到現代漢語里不能單用了。以“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論語·顏淵》)為例,“足”現在要說“充足”,“食”要說“糧食”或“食物”,“兵”要說“武器”或“武裝”,“民”要說“人民”,“信”要說“信任”。詞的音節由單一變多,是長時期的漢語演進的趨勢。為什么要這樣?是因為單音節獨用,同音異義的詞就必致過多。多而必須分辨,怎么辦?這在書面語中好辦,比如兩位zhāng先生,一胖一瘦,寫出來是“張先生胖,章先生瘦”,一看清清楚楚;口語就不行,要說“弓長張的張先生胖,立早章的章先生瘦”。同理,文言里的大量單音詞,由口語流傳,為了意義清楚,就不得不用各種辦法(主要是拉個義同或義近的),使音節增加一倍。這樣,與現代漢語相比,文言詞匯的這個特點就頗為突出。說突出,不只因為它的靜態表現在堆堆上,還因為它的動態影響深遠。舉例說,詞的用法靈活,顯得本領大,主要是從這里來的;句子偏短,顯得精煉,更是從這里來的。說起句子短,我們不能不想到守嚴格格律的詩詞,如果不是單音詞多,像“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懷故國,空陳跡,但荒煙衰草,亂鴉斜日”(薩都剌《滿江紅》),這樣字少意繁的句子,寫出來是很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