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學(xué)五年級的那年,連綿的秋雨下了一個多月。鄉(xiāng)村的道路異常泥濘,從家里到學(xué)校雖然就短短幾百米,這點路就足以耗近半個小時。因為每走一步腳都深陷泥水里,得使勁才能拔出來。一不留神,不是鞋被粘在泥里沒帶出,就是滑個仰八叉。學(xué)校里面也一樣,從教室到廁所的那段路更難走,為了避免上廁所,只好盡量少喝水。鞋子不等走到學(xué)校就灌滿泥水了,到了教室蹬掉,扔在課桌下,打赤腳上課。穿也是白穿,后來索性上學(xué)就不用穿鞋了,赤腳去。我多渴望能自己能有一雙下雨穿的膠鞋,可那時候家庭貧困,飯都吃不飽,自己也在長身體的時候,腳沒定型,不想為鞋子的事情讓父母為難。我說我喜歡赤腳,大家都信以為真。
不料長達一個多月的時間,腳一直泡在泥里水里,秋風蕭瑟,秋天的水也涼,后來左腿感到疼痛。母親用線繩在我左腿膝蓋繞了一圈,然后又在右腿同樣部位一量,差了好一截。左腿明顯腫脹了。父親用自行車馱我去閻良看醫(yī)生,方知道我已經(jīng)患了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于是發(fā)了瘋似地為我治療。既服用跌打丸,又連續(xù)打蜂毒,不知道什么人介紹的偏方:先是在用噴上白酒的松柏葉鋪成的熱炕上烙,后來又把苘麻葉復(fù)在膝蓋上讓日頭曬。幾經(jīng)折騰,腿是不疼了,痊愈后,心臟上留有風濕性雜音。
后來漸漸長大,鞋子還是一直困擾我的難題。我的腳比較大,長是286毫米。鞋不好買也沒錢買,我一直穿母親做的鞋。到了訂婚結(jié)婚的年齡,我的腳也成了人們議論的熱點話題。農(nóng)家婦女三五成群,坐在一起,總是指著我說:“長那么大腳,怎么納鞋底?還不得抱著大鞋底納啊?看誰敢做你媳婦?光做鞋就累死了!”
為了能買到一雙合適的鞋,年輕時我就不斷搜集鞋碼的計算公式,公式的原理雖然一直沒弄明白,我可是知道了:我穿44號的勉強,45號的合適。那年月,在哪能買到這個號碼的鞋?不知道。
生產(chǎn)隊的時候,一切東西都是分配。到秋天的時候,掰下的玉米棒當然也要分配到各戶。由于地塊以及玉米的長勢不同,都要分別分配,差不多是掰多少堆分多少次,一個秋天下來,分玉米棒總要有個幾十次。關(guān)中秋天多雨,道路極其泥濘,要把這些田塊里分配的玉米棒或其他物資拉回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裝滿玉米棒的架子車從松軟的地里出來,轱轆深陷泥里,幾乎不是拉車,而是幾個人抬車出來。道路上半尺一尺深的泥水坑多多,我穿布鞋根本無法行走。于是再打赤腳,于是再盼能有雙膠鞋(我們叫雨鞋)。可是一直沒買到我能穿的。
八七年開始在閻良賣毛線,慢慢認識了一些做生意的。一日騎自行車從公園路經(jīng)過,突然后面有人喊我,回頭一看是一位原來賣過毛線的同行,他現(xiàn)在改作勞保用品生意了。他說他給我進回了大雨鞋。我問他多大號的,他說43號。我當時急著有事,連說43號太小,就要騎車離開。那熟人跑過來,拽住我的車子,說是我妻子讓他給進的,專門進了一箱。總不能不試試就不要了吧?
我只好去他的店里。他取出一雙黑色的膠鞋,應(yīng)該是礦工井下穿的,鞋腰高及膝蓋。穿這雙鞋秋天拉玉米,泥水再深些也不在話下。
我一邊說43號還是小了,一邊試穿他這雙高腰雨鞋。沒想到我這大腳輕松蹬入,不僅不夾腳,里面還有余地!我感嘆鞋號的不實,定睛看去,這雨鞋后跟高出部分,向后彎出凸起了一寸有余。原來鞋底確實是43號的,因為后跟突出,我穿入后腳后跟并沒落在鞋底上。不管怎樣,我穿著合適。雖然身上沒帶現(xiàn)金,老板還是很放心的讓我?guī)Щ亓恕?/div>
這雙鞋買回后就放在床底下,竟然一直沒有施展它強大功能的機會。主要原因是秋天不再雨里泥里拉玉米了。秋天雖然一樣多雨,可是分田到戶以后,人們會選在不下雨的時候收獲玉米。還有,下雨很少出門了,道路也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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