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民法總則》公布后，相關立法機關和專家學者推出了許多條文釋義類圖書。那么，在審判實務領域應如何適用《民法總則》？最高人民法院沈德詠常務副院長主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條文理解與適用》一書，針對審判實務和司法實踐，給出了適用《民法總則》確切指引。本期法信公號介紹訴訟時效效力、訴訟時效抗辯權的放棄以及義務人自愿履行的相關內容。
>>>> 民法總則條文理解
第一百九十二條 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義務人可以提出不履行義務的抗辯。
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后，義務人同意履行的，不得以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為由抗辯；義務人已自愿履行的，不得請求返還。
民法通則第一百三十八條 超過訴訟時效期間，當事人自愿履行的，不受訴訟時效限制。
本條是關于訴訟時效效力、訴訟時效抗辯權的放棄以及義務人自愿履行的規定。
一、訴訟時效效力采抗辯權發生說
本條第1款對訴訟時效效力進行了規定。關于訴訟時效完成的效力，目前傾向性觀點認為，應采抗辯權發生說，即訴訟時效完成，義務人享有訴訟時效抗辯權，可拒絕履行義務，本條即采用該學說進行了規定。采抗辯權發生說，人民法院不應主動審查訴訟時效期間是否經過問題，只有義務人提出訴訟時效抗辯時，人民法院才審查訴訟時效問題，即本法第193條規定的“人民法院不得主動適用訴訟時效的規定”。
二、關于義務人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的法律效力
本條第2款對此進行了規定，即：“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后，義務人同意履行的，不得以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為由抗辯。”
訴訟時效抗辯權的放棄，是指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義務人以明示或者默示的方式表明其不行使訴訟時效抗辯權，愿意履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義務。一般而言，認定構成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應具備以下要件：
第一，放棄權利的主體需具有權利能力和行為能力。
第二，放棄訴訟時效利益應向權利人作出，但不以權利人同意作為生效要件。
第三，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需以權利人知道其享有權利為要件。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的行為為意思表示行為。關于該意思表示的內容，應以義務人同意履行原債務作為其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的要件。
第四，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可以采取明示或者默示方式兩種方式。
放棄訴訟時效權的法律效力是：
(1)債務從自然債務轉為完全債務，義務人不能再行使訴訟時效抗辯權拒絕給付。
(2)訴訟時效期間從義務人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之日起重新起算。
(3)如果義務人約定了新的還款期限而其未依約履行義務的，則訴訟時效期間從還款期限屆滿之日起重新起算。
三、關于義務人自愿履行的效力
本條第2款對此進行了規定，“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后，義務人自愿履行的，不得請求返還。”
所謂義務人自愿履行，是指無論義務人是否知道訴訟時效期間已過的事實，只要其出于自愿履行訴訟時效期間已過的債務，就應認定該履行行為有效，其不得以訴訟時效期間已過為由主張撤銷其自愿履行行為。其法理依據是訴訟時效的效力以及債的效力。
根據債法原理，債的效力包括請求力、受領力、強制執行力，其中，請求力包括其以私力方式請求義務人履行義務的效力和以公力救濟的方式請求義務人履行義務的效力。在訴訟時效完成的情形下，其請求力減弱、強制執行力喪失，但受領力仍然存在，仍然可依其享有的自然債權受領義務人的給付，在義務人自愿履行的情形下，其受領債務人的給付并非不當得利，無論義務人在給付時是否知道訴訟時效期間已過的事實。
義務人自愿履行的構成要件是：
第一，義務人本人或其代理人自愿履行。
第二，以義務人本人或其代理人已實際履行義務、且權利人接受為要件。
第三，不以義務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享有訴訟時效抗辯權為要件。
第四，該履行行為應為義務人的自愿行為。第二、第三要件是義務人自愿履行行為與訴訟時效抗辯權放棄的主要區別。
義務人自愿履行的法律效力。義務人自愿履行后，自然債務合法消滅，義務人不能以其不知訴訟時效期間已過為由請求撤銷自愿履行行為。
1.關于重新確認原債務、成立新的債權債務關系與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的關系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超過訴訟時效期間借款人在催款通知單上簽字或者蓋章的法律效力問題的批復》(法釋〔1999〕7號)規定，超過訴訟時效期間，信用社向借款人發出催收到期貸款通知單，債務人在該通知單上簽字或者蓋章的，應當視為對原債務的重新確認。如前所述，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義務人負有的義務成為自然債務，不能得到法院的保護、不具有強制執行力，成為不完全債務。但義務人在催收通知單上簽字或者蓋章，表明其同意履行訴訟時效期間已過的債務，因此，其實質是義務人放棄了訴訟時效抗辯權，即法釋〔1999〕7號所規定的對原債務的重新確認。因此，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與重新確認原債務內涵相同，只是表述不同。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超過訴訟時效期間當事人達成的還款協議是否應當受法律保護問題的批復》(法復[1997]4號)規定，超過訴訟時效期間，當事人雙方就原債務達成的還款協議，屬于新的債權、債務關系。筆者認為，如果只是債務人同意履行訴訟時效期間已過的債務、當事人對原債務的履行期限進行了變更，而未變更原債務的其他內容的情形下，認定義務人放棄其訴訟時效抗辯權更為合適。
在司法實務中，下列情形可認定義務人同意履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債務：
第一，債務人口頭方式向權利人明確表示其愿意履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債務。
第二，債務人向債權人出具還款計劃。此系義務人與權利人對履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義務人達成合意。
第三，債務人與債權人達成還款協議。
第四，債務人為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債務提供擔保。
第五，債務人委托第三人代為履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債務。
第六，債務人自愿用未過訴訟時效期間的債務抵銷債權人已過訴訟時效期間的債務。
2.超過訴訟時效期間，債務人書面承認全部債務，但只同意償還部分債務的效力認定問題
筆者認為，應認定債務人放棄部分債權的訴訟時效抗辯權。理由在于：判定義務人是否放棄所屬時效抗辯權，應以其同意履行義務作為要件而非其承認義務的存在作為要件。討論問題所及，債務人只同意償還部分債務，故應認定債務人放棄部分債務的訴訟時效抗辯權。
3．義務人在權利人發出的詢征函、對賬單、確認書、欠款單上簽字或者蓋章是否應認定義務人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問題
筆者認為，債務人在催款單上簽字或蓋章被認定為對原債務的重新確認，實質是以該文件有催收債權的意思表示為條件的。而對賬單、欠款單、確認書、詢證函本身只是對債務是否存在以及數額多少的確認，并非催收債務，故如上述文書無主張權利的意思表示，則不能僅根據債務人主張上述文書上簽字或者蓋章就認定義務人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但在司法事務中，存在義務人本人或者委托中介機構向權利人發出詢證函，權利人在詢證函上簽字或者蓋章的情形，在該情形下，能否認定義務人同意履行訴訟時效期間已過的債務存在爭議。
筆者認為，應通過分析其是否構成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的要件進行確認。如詢證函載明“我公司應付你公司1000萬元，但因我公司尚欠清償能力，請給予一定寬限期”等內容的，由于通過上述“應付”“給予一定寬限期”等文字表述可以推斷義務人支付該款項的意思表示，故可認定義務人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但如果詢證函寫明只系確認債務之用，并不表明有同意償還債務的意思表示的，則不應認定義務人放棄訴訟時效抗辯權。
原告鐘某與被告某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
合作支行借款擔保糾紛案
【基本案情】
1997年11月18日，原告與被告簽訂一份抵押貸款合同，約定原告向被告貸款5萬元，還款期限為1998年6月30日。同日，被告向原告發放了貸款，但原告未依約償還。
2010年7月，原告所在村小組集體資金分配后，以被告儲蓄存單形式發放，原告應得51438.05元。原告請求被告兌付，被告主張將該款用以抵銷其所欠貸款。原告認為訴訟時效期間已過不予認可，并訴至法院，請求判令被告向原告兌付儲蓄存單本息。
【裁判摘要】
法院認為，被告對原告債權的履行期限屆滿之日為1998年6月30日，故在該日義務人不履行償還貸款義務的，權利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權利受到侵害，訴訟時效期間應從該日起算。但直至2010年7月，原告向被告請求兌付存單資金時，被告才以主張抵銷的方式主張權利，訴訟時效期間已經經過二年，債務人提出訴訟時效抗辯，并不同意履行訴訟時效期間已經屆滿的債務，故其債權不應得到法院保護。判決：被告向原告支付51438.05元及該款從2010年7月31日至實際兌付之日止的活期存款利息。
一、《德國民法典》
第214條 [消滅時效的效力]
1．消滅時效完成后，債務人有拒絕給付的權利。
2．為滿足已經完成消滅時效的請求權而給付的一切，即使是在不知道請求權已經完成消滅時效的情況下給付的，也不得請求返還。債務人的符合合同規定的承認以及提供的擔保，亦同。
二、《蘇俄民法典》
第47條 債務人在超過時效以后履行的債務，雖然不知道超過時效，但是也不能要求返還。
三、《意大利民法典》
第2940條 不允許要求將已經自愿履行的時效屆滿的債務進行返還。
四、《澳門民法典》
第297條 [時效之效果]
1．時效完成后，受益人可拒絕履行給付，或以任何方式對抗他人行使時效已完成之權利。
3．然而，對時效已完成之債自愿做出給付已履行債務之人，不得請求返還該給付，即使在不知時效已完成之情況下亦然；對以任何方式滿足或承認時效已完成之權利或為其提供擔保，亦適用該制度。
五、《瑞士債務法》
第63條 對已過訴訟時效的債務的清償或者基于道德義務的債務履行，不得請求返還。
六、《法國民法典》
第2220條 時效不得預先放棄，但可以放棄已獲得的時效。
七、我國臺灣地區“民法典”
第144條 時效完成后，債務人得拒絕給付。請求權已經時效消滅，債務人仍為履行之給付者，不得以不知時效為理由，請求返還；其以契約承認該債務或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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